夜色渐深,剑宗仙府“静心苑”内室,仙元果磅礴的药力仍在持续发挥着作用。尘尊仙原本灰败如纸的脸色,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几分红润,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微弱如游丝的气息,却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
林澈盘坐于榻前,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因仙元的大量消耗而略显苍白,但他眼神专注,双手稳如磐石,依旧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最后一丝药力,滋润着师尊受损的经脉与神魂。他知道,此刻是关键时期,容不得半点差池。
祝只安静立一旁,如同沉默的青松。他并未插手具体的疗愈过程,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空间金手之内。那片自成天地的小世界中,时间流速被他悄然调整至外界的五倍。数名在之前冲突中受伤不轻的剑宗核心弟子,正借助这宝贵的时间差,在精纯仙元与浓郁灵气的滋养下,全力恢复着伤势与修为。同时,他也分出一缕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探查着静心苑周遭的一切动静。凌霜传来的讯息言犹在耳,宗内暗流涌动,他不得不防。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只有灵气流动的微弱嘶声与林澈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交织。
忽然,苑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压低的争执声。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禀告林师叔!”一个年轻而焦急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顾一切的冲动。
“李青师兄正在为尘尊仙疗伤,任何人不得打扰!张师弟,请你退后!”这是守在苑外执法堂弟子的冷硬回应。
祝只安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身影一晃,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静心苑门口。
月光下,只见一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的年轻男子,正满脸焦急地与两名执法堂弟子对峙。这男子名叫张远,是林澈颇为看重的一名徒孙,资质上佳,平日性情也算沉稳,此刻却眼眶泛红,呼吸急促,眼神中交织着痛苦、愤怒与一种不正常的偏执。
“何事喧哗?”祝只安的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情绪,却让场中三人都是一凛。
两名执法堂弟子立刻躬身行礼:“见过祝师叔祖!”
张远见到祝只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祝师叔祖!求您为我做主!赵师妹……赵师妹她今日从外事堂领了一瓶万药宗赠送的‘养颜丹’,服用之后便性情大变,竟……竟要与我来往甚密的王师弟结为道侣,还说我心胸狭隘,不堪托付!我与赵师妹相识数十载,早已心意相通,她绝非如此朝三暮四之人!定是那万药宗的丹药有问题!”
他口中的赵师妹与王师弟,亦是剑宗内门弟子,三人年纪相仿,平日关系也算融洽。张远与赵师妹互生情愫在宗内并非秘密,只差一层未曾捅破的窗户纸。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用情至深的张远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祝只安目光落在张远身上,无情道赋予的敏锐感知,让他立刻捕捉到张远周身萦绕的那一丝微弱却熟悉的甜腻气息,与他在坠星渊遭遇的伏击者、以及师尊伤势中残留的气息同源,正是万药宗“迷心丹”的痕迹。只不过张远并非直接服用,而是因道侣疑似中招、情绪剧烈波动之下,被引动和放大了内心的“情执”,已然有了入障的征兆。
“丹药何在?”祝只安问道。
张远慌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丹瓶,双手奉上:“赵师妹服用了一颗,剩下的都在这里。”
祝只安并未去接,只是神识扫过,便已确认。他目光转向那两名执法堂弟子:“带他去执法堂,交由凌长老处置。将此丹一并带去,告知凌长老,按之前隔离排查之例处理,务必问清丹药来源,所有接触者,一律严查。”
“是!”执法堂弟子领命,上前便要带走张远。
“不!我不去!我要见赵师妹!我要问清楚!”张远情绪激动,竟要挣扎。
祝只安眼神一寒,并未动用仙元,只是一道蕴含着“斩妄存真”剑意的目光冷冷扫过。张远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意念瞬间穿透他的识海,将他那沸腾的怨愤与痴缠瞬间冻结,整个人如坠冰窖,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痴妄。”祝只安吐出两个字,不再看他。执法堂弟子趁机将失魂落魄的张远带走。
苑外重归寂静。祝只安转身回到内室,恰好看到林澈缓缓收功,长吁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欣慰。
“师尊情况如何?”祝只安问道。
“仙元果药效非凡,师尊本源之伤已稳住,性命无虞。只是神魂受损颇重,加之那‘情道’之力侵蚀留下的暗伤,仍需漫长时日温养,短期内恐难恢复意识。”林澈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沉重。他看向祝只安,“方才外面……”
“万药宗的‘迷心丹’,已开始渗入宗门, targeting 心性未坚的年轻弟子。”祝只安将张远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林澈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拳头不自觉握紧:“竟已到了如此地步!竟敢将手伸到我剑宗内部!”他想起自己预知梦中,那些被情蛊操控、如同行尸走肉般攻向同门的弟子,心中一阵刺痛。作为剑修堂长老,这些弟子大多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
“丹霞仙会在即,此类事件恐会激增。”祝只安语气依旧平静,“师兄需稳住剑修堂,加强弟子心性引导与戒备。执法堂那边,凌霜会处理。”
林澈点了点头,看着祝只安清冷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只安,你……你的无情道,对此等情障,似乎颇有克制之效?”他想起祝只安方才仅凭一道目光就镇住张远的情景。
祝只安默然片刻,道:“无情非无感,而是不滞于情。知其虚妄,故能斩之。但此法治标难治本,且对心志不坚者施展,易损其神魂根本。唯有自身明心见性,方能真正破除迷障。” 他顿了顿,看向榻上的尘尊仙,“师尊当年教导,大道至公,亦至私。守护苍生,亦需守护本心。若连身边亲近之人皆护不住,谈何守护众生?”
林澈闻言,若有所思。他想起当年祝只安初入无情道时,因家族惨剧而近乎封闭心扉,是师尊耐心引导,是凌霜、墨渊这些伙伴的生死相托,才让他逐渐明白“不执”并非“无情”的真意。如今看来,师弟的道,走得比他们想象的都要深远。
“我明白了。”林澈郑重道,“宗内之事,我会与凌师妹协力稳住。仙会之上,你……万事小心。”他知道,祝只安必定会亲赴丹霞仙会,那将是风暴的中心。
祝只安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云尊仙的网已经撒下,而他们,必须在这张网收拢之前,将其彻底撕碎。静心苑内的短暂安宁,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