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天机阁特有的、由千年冰蚕丝织就的窗纱,在铺着青玉流云纹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柔和的光影。苏清瑶独坐于自己雅致的内室之中,面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水镜”,镜面波纹荡漾,映照出的并非她清丽绝俗的容颜,而是无数细密流转的符文与模糊的光影碎片。
她身着一袭浅紫色绣星纹的法衣,长发以一根简单的白玉梨花簪松松绾起,几缕青丝垂落耳侧,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空灵。然而,此刻她那双能洞悉虚妄的“天眼”之中,却满是疲惫与凝重。指尖于水镜上方轻点,每一次拨动,都牵动着精纯的仙元与神魂之力,试图从那纷乱的天机中,捕捉关于“丹霞仙会”与云尊仙阴谋的确切线索。
水镜中的光影剧烈晃动,时而显现出万药宗丹堂内忙碌的景象,那些被精心包装的丹药匣子泛着不祥的微光;时而又闪过散修联盟内部争吵的画面,侯闵那精明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秘;最后定格在一片模糊的、被粉色迷雾笼罩的区域,那是云尊仙“情道领域”的预兆,充满了扭曲与不祥。
“咳……”苏清瑶喉头一甜,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下,水镜术法戛然而止,镜面恢复平静,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推演涉及云尊仙这等存在,反噬极大,即便以她金仙修为与天眼之能,也感到无比吃力。她揉了揉刺痛的眉心,想起预知梦中自己力竭而亡的场景,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少阁主,”门外传来侍女轻柔的声音,“阁主请您去‘观星台’一趟。”
苏清瑶敛起情绪,恢复平日的温婉从容,应道:“知道了,这便去。”
观星台位于天机阁最高处,露天而建,四周以白玉栏杆围起,地面镌刻着周天星辰图谱,平日里是阁主与核心弟子推演天机、沟通星辰之地。此刻,天机阁阁主苏昊负手立于栏杆旁,望着下方云海翻腾。他身着深蓝色星宿法袍,面容儒雅,眼神却深邃如渊,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周身散发着上神境界的威严。他便是苏清瑶的父亲,也是当年参与追杀云尊仙的仙界联盟成员之一。
“父亲。”苏清瑶敛衽一礼。
苏昊并未回头,声音平淡无波:“瑶儿,万药宗的请柬,你如何看?”
苏清瑶沉吟片刻,如实道:“女儿以为,此次仙会,万药宗必有所图。方才推演,虽未能窥得全貌,但可见其欲借丹药播撒‘迷心’之种,目标直指各派年轻弟子。此乃动摇仙界根基之祸,我天机阁不能坐视。”
苏昊转过身,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可知,为何我天机阁历来对万药宗之事,态度暧昧,甚至多有避让?”
苏清瑶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是因为……当年云尊仙之事?父亲怕他报复?”
苏昊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忌惮,缓缓道:“云尊仙齐司礼,此人……非同小可。当年他走火入魔,其‘情道’已近乎邪术,能于无形中引动心魔,放大执念。当年参与围剿之人,其后数万年,或多或少都因‘情’字栽了跟头,道侣反目,师徒成仇者,不在少数。为父……亦不能完全幸免。”他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那是被触及了不愿回首的过往。
苏清瑶心中一震,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些。她只知道母亲早逝,父亲对她管教极严,尤其是对她的“天眼”能力,更是再三告诫不可轻易窥探与某些存在相关的天机。原来,根源在此。
“所以,父亲是怕我步您后尘,被云尊仙盯上?”苏清瑶声音微颤。
苏昊默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天机阁传承为重,不可轻易涉险。此次丹霞仙会,我阁可派寻常弟子前往观礼,但你,不得离开天机阁半步。至于推演预警之事……暂且压下。”
“父亲!”苏清瑶上前一步,眼中带着恳求与不解,“若因惧怕而明哲保身,坐视灾祸蔓延,我天机阁观测天机、导引正道的立阁之本何在?届时仙界生灵涂炭,我阁又能独善其身吗?”
“住口!”苏昊脸色一沉,上神威压不经意间流露,让苏清瑶呼吸一窒,“你可知那云尊仙的手段?他无需亲自出手,只需引动你内心深处一丝执念,便足以让你万劫不复!为父……不能再失去你了。”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与疲惫。他曾失去爱妻,绝不能再让女儿涉险。
苏清瑶看着父亲眼中那深藏的担忧与恐惧,到嘴边反驳的话语哽住了。她明白父亲的顾虑,但预知梦中那惨烈的景象,以及祝只安、林澈等人可能面临的危机,让她无法就此退缩。
就在这时,一道迅疾的破空声传来,一柄小巧的、萦绕着凌厉剑气的传音小剑,无视了天机阁外围的部分禁制,精准地悬停在了苏清瑶面前。这是剑宗特有的紧急传讯方式。
苏清瑶指尖触及小剑,林澈那沉稳中带着关切的声音直接在她心间响起:“清瑶,听闻天机阁亦收到请柬。万药宗此番恐有大动作,宗内弟子已加强戒备,你……务必小心。若有所需,林澈随时可至。” 传音的最后,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叹息。
这简短的传音,像是一道暖流,注入苏清瑶微凉的心田。她想起林澈,那个总是默默站在她身后,在她每次推演过度虚弱时,总会“恰巧”送来温养神魂丹药的剑修堂长老。他从不言明,却始终守护。下界时,她因“天眼”被邪修视为异类围攻,也是他如同沉默的山岳般出现,为她挡下所有明枪暗箭,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却只是笨拙地说了一句“路过”。
苏清瑶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看向面色不愉的父亲,再次行礼,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然:“父亲爱护之心,女儿明白。但天道示警,众生危殆,女儿身为天机阁少阁主,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女儿不会贸然前往仙会,但关于‘迷心丹’之预警,必须设法传递给剑宗、万兽谷与散修联盟。至于云尊仙……”她顿了顿,天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的‘情道’也并非无迹可寻,女儿会小心规避,绝不会重蹈覆辙。”
说完,她不待苏昊回应,转身离开了观星台。裙裾拂过冰冷的青玉地面,背影决绝。
苏昊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消散在观星台猎猎的风中。他阻止不了女儿,就像当年阻止不了命运的轨迹。他能做的,或许只有在暗处,为她撑起最后一道屏障。
苏清瑶回到内室,立刻取出一枚特制的、烙印着星辰印记的传音玉符,将关于“迷心丹”的预警与自己的部分推测,详细录入,准备分别发送给祝只安、墨渊与萧战。她纤长的手指拂过玉符,眼神坚定。她不能亲临战场,但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些在前方奋战的伙伴,点亮一盏警示的灯。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林澈那张总是带着沉稳笑容的脸,以及他传音中那笨拙却真挚的关怀。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悄悄爬上了她的耳尖。有些守护,无需言说,却已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