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一行人在万药宗弟子的引导下,穿过那两座形似药鼎的奇峰,正式踏入丹霞谷内。
甫一入谷,景象豁然开朗。与外界的山野气息截然不同,谷内竟是一派精心营造的仙家盛景。白玉铺就的道路宽阔平整,两侧奇花异草争妍斗艳,散发出比谷外浓郁数倍的药香。这些花草并非随意种植,而是按照某种玄奥的阵势排列,隐隐形成聚灵之效,使得谷内灵气氤氲成雾,吸上一口都令人心旷神怡。
远处,亭台楼阁掩映在七彩霞光与灵雾之中,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尽华美。更有道道流光不时从空中掠过,那是其他先到的修士驾驭着法器往来穿梭。空气中除了药香,还混杂着各种灵丹即将出炉的异象芬芳,以及鼎沸的人声,共同构成一幅繁华喧嚣的画卷。
许多初次来到此地的剑宗弟子,包括阿石在内,都不由得看呆了眼,发出低声的惊叹。这与剑宗肃穆简朴的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诱惑与奢靡的气息。
“保持警惕,固守心神。”凌霜清冷的声音再次在每位弟子耳边响起,如同冰水浇头,让一些心神摇曳的弟子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收敛目光,不敢再多看。
引路的万药宗弟子是个面容白净的年轻人,名叫药晨,他脸上始终挂着热情而略显谦卑的笑容,一边引路,一边如数家珍地介绍着谷内的景致与即将举办的丹会盛况。
“诸位剑宗道友请看,那边最高的‘百草殿’,便是明日丹会主会场,届时我宗珍藏的诸多灵丹都将在此展示、交易。左侧的‘流芳苑’是各位贵客的休憩之所,已为剑宗备好了独立的院落。右侧的‘鉴丹台’,则有我宗弟子现场演示炼丹之术,若有兴趣,亦可交流一二……”
他的声音温和,语速不疾不徐,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然而,林澈却敏锐地注意到,这药晨在介绍时,眼神总会不经意地扫过队伍中一些年轻弟子的面容,尤其是在看到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惊叹与向往时,其嘴角的笑意似乎会加深一分。
“有劳药晨道友。”林澈不动声色地接话,语气平和,“久闻万药宗丹道精深,此番倒是要好好见识一番。”
“林长老太客气了。”药晨连忙躬身,笑容更盛,“贵宗乃剑道魁首,能莅临此次丹会,是我宗荣幸。想必诸位道友途中劳顿,不如先前往流芳苑稍作休整?晚些时候,顾言宗主会在迎宾大殿设宴,为各宗接风洗尘。”
“可。”凌霜言简意赅地应道。
于是,一行人随着药晨,转向左侧一条通往幽静处的白玉小径。越是往里走,周围的喧嚣渐息,环境愈发清幽雅致。路旁的灵植也变得更加珍贵罕见,散发出的香气也更为奇异,有的令人精神振奋,有的则让人心生慵懒惬意之感。
阿石努力按照林澈长老的吩咐,运转基础心法,固守灵台。但空气中那无孔不入的奇异香气,还是让他有些心神浮动,脑海中不时闪过那些华美的楼阁、传闻中的灵丹,甚至……不远处百花谷那位柳烟儿师妹娇美的侧影。他赶紧甩了甩头,暗骂自己定力不足。
流芳苑确实清幽,分配给剑宗的是一处独立的院落群,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每个弟子都有独立的静室。静室内燃着淡淡的宁神香,摆设精致,甚至贴心地备有了一些基础的灵茶、灵果。
众人安顿下来后,凌霜立刻召集了执法堂弟子,低声吩咐加强警戒,并暗中检查院落内是否有不妥之处。林澈则去查看弟子们的情况,尤其是几个年纪较小、修为较弱的,叮嘱他们切勿随意服用院内的茶水食物,若有不适立刻汇报。
祝只安在自己的静室内,并未触碰任何东西。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一株姿态奇古、开着淡蓝色小花的灵植。那花朵散发出的香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之意,能引动人的情思。于他而言,这香气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却能让他更清晰地感知到这片院落,乃至整个丹霞谷内,那无处不在的、试图撩拨人心的力量。
“以香诱情,以景动心……步步为营。”他心中默念,眼神依旧平静。对方的手段算不上多么高明,却胜在潜移默化,无处不在。对于心志不坚者,的确难以防范。
傍晚时分,迎宾大殿灯火通明,仙乐飘飘。
盛大的接风宴在此举行。各方势力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大殿内布置得极尽奢华,琉璃盏、夜光杯盛放着琼浆玉液,灵果仙肴琳琅满目。更有身姿曼妙的舞姬随着仙乐翩翩起舞,水袖飘飞,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
顾言作为东道主,高踞主位。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宗主袍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举杯向各方势力致意,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不断强调万药宗愿与各方交好、共探丹道奥妙的意愿。
“诸位道友远道而来,令我丹霞谷蓬荜生辉。略备薄酒,不成敬意,望诸位尽兴!”顾言举杯,声音通过法力传遍大殿。他目光扫过下方,在剑宗众人所在的区域略微停顿,尤其在祝只安、凌霜、林澈身上停留了一瞬,笑容不变,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
凌霜和林澈代表剑宗坐在靠前的位置,两人面前案几上的酒水食物丝毫未动。凌霜面无表情,目光如电,扫视着大殿内的众人,尤其是那些与万药宗交往密切的势力代表,留意着他们的神态举止。林澈则微微垂眸,似在养神,实则神识外放,感受着大殿内流动的气息。
他们注意到,一些中小门派的修士,在饮下万药宗提供的灵酒、品尝过佳肴后,面色逐渐泛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交谈的声音大了许多,甚至有些人与身旁的异性同门或他宗修士靠得极近,举止也渐渐失态。而那若有若无的“醉仙引”气息,在这酒香与脂粉香的掩盖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
宴席一角,百花谷的柳烟儿喝了几杯果酒,双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忍不住再次偷偷望向剑宗方向的林澈。见她如此,坐在她身旁的厚土宗石坚眉头紧锁,忍不住低声道:“柳师妹,少喝些,这酒似乎有些不对劲。”
柳烟儿却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石师兄,你太小心了!这可是万药宗的灵酒,能有什么问题?”她说着,目光依旧黏在林澈那边,喃喃道,“若是能得林澈师兄青睐,哪怕只是一眼……”
石坚看着她痴迷的模样,心中苦涩更甚,却只能默默握紧了拳头,更加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祝只安坐在稍靠后的位置,仿佛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他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一点,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荡漾开来,杯中那泛着琥珀光泽、香气诱人的灵酒,其内在结构瞬间在他感知中清晰呈现——除了灵果仙草的精粹,果然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能引动七情六欲的异种能量。
他抬眼,望向高踞上首、谈笑风生的顾言,又掠过那些眼神逐渐迷离的修士,最后看向大殿之外沉沉的夜色。
霓裳羽衣,仙乐缥缈,皆是粉饰太平。
玉液琼浆,暗香浮动,尽藏祸心杀机。
这看似宾主尽欢的盛宴,不过是另一张无形巨网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