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穿云破雾,疾行三日,下方地貌逐渐由险峻山峦变为起伏的丘陵。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若有若无的药香,越是前行,这香气便越是浓郁,甚至引得云舟上一些修炼木系功法的弟子不由自主地深深吸气,面露陶醉之色。
第四日午后,云舟速度渐缓。前方天际,出现了一片被氤氲七彩霞光笼罩的巨大山谷。那霞光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浓郁到极致的药力与天地灵气交融所化,流光溢彩,将整个山谷映衬得如同仙境。谷口处,两座形似药鼎的奇峰对峙,形成天然门户,上方以古篆刻着三个磅礴大字——丹霞谷。
这里,便是万药宗的山门所在,也是此次丹会的举办之地。
云舟在距离谷口尚有数十里的一片专门划出的停泊区域缓缓降落。此处已停泊了数十艘制式各异的飞行法器,有仙气缭绕的玉辇,有狰狞霸气的骨船,亦有朴素无华的木鸢,代表着仙界各方势力。
剑宗云舟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许多修士驻足观望,眼神复杂,有敬畏,有好奇,亦有些许难以言明的审视。
凌霜第一个踏出云舟,银纹黑袍在带着药香的微风中拂动,空荡的左袖并未掩饰,清冷的目光扫过停泊区以及远处熙攘的谷口,如同最警惕的猎手。她并未立刻带队前行,而是抬手打出一个隐秘的手势。随行的执法堂弟子立刻会意,数人看似随意地散入周围的人群与环境之中,开始布设暗哨,监控四方动静。
林澈紧随其后,他安抚着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的弟子们,组织他们有序下舟列队。他的目光则更多地落在那些来自其他势力的修士身上,尤其是几个与万药宗过往甚密的中小门派,留意着他们之间的交谈与神态。
阿石跟在队伍中,好奇地打量着这片传说中的地域。浓郁的灵气和药香让他精神一振,但看到凌霜长老那冷肃的侧脸和林澈长老沉稳中带着告诫的眼神,他立刻收敛心神,不敢有丝毫放松,紧紧跟在相熟的同门身边。
“所有人听令,”凌霜声音清越,传入每个剑宗弟子耳中,“按事先分派,各司其职,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不得随意接受、服用任何非本宗发放的丹药。违令者,宗规处置!”
“是!”众弟子齐声应道,声浪在停泊区回荡,引来更多侧目。
就在剑宗弟子整顿队伍,准备前往谷口报到之时,不远处的另一艘装饰华美、缀满各色灵草图案的云舟上,几位身着其他门派服饰的修士正在低声交谈。
“看,剑宗的人到了。还是那般目中无人。”一个身着翠绿长裙,容貌娇艳,发髻上插着一支栩栩如生的蝴蝶簪的女修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酸意。她是百花谷的弟子柳烟儿,百花谷以培育灵植、炼制香露闻名,与万药宗在丹药市场素有竞争,但实力远逊。
她身旁一位穿着朴素灰色道袍,面容憨厚的青年皱了皱眉,低声道:“柳师妹,慎言。剑宗乃十大仙门之首,实力深不可测。我等此次前来,是为换取所需丹药,增长见闻,莫要节外生枝。”这青年名叫石坚,是厚土宗的弟子,宗门以防御术法和培植土系灵药见长,性格向来沉稳。
柳烟儿哼了一声,美目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剑宗队伍前方那道挺拔沉静的身影——林澈。她曾在一次仙门交流会上远远见过林澈演练剑法,那沉稳如山又凌厉如风的气质,让她印象深刻。此刻见真人,只觉得比记忆中更添几分令人心折的魅力。她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角,脸颊微红。
石坚将柳烟儿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却很快掩去,只是默默移开半步,挡在了柳烟儿与可能来自其他方向的不善目光之间。他自入门起便对这位娇艳如花的师妹心存好感,奈何自身资质普通,性格木讷,始终不敢表露心迹。
“听说此次丹会,万药宗拿出了‘定颜丹’作为彩头之一呢!”柳烟儿很快将注意力转回丹会本身,眼中闪着渴望的光芒,“若能得一枚……”
石坚闻言,默默握了握拳,下定决心,定要在接下来的交易中,多为师妹换取些她喜欢的物事。
这些小门小派弟子间的微妙情愫,在这暗流涌动的大背景下,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涟漪。
丹霞谷深处,一座被阵法严密笼罩的偏殿内。
顾言透过一面巨大的水镜,看着谷外停泊区的景象,尤其是剑宗一行人。他的目光在祝只安、凌霜、林澈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紧张。他抬手轻轻抚过胸口,那里子母情蛊带来的隐痛时刻提醒着他的处境与使命。
“暗堂的人安排好了吗?”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躬身回应:“回宗主,均已就位。‘醉仙引’已混入迎客的‘清心雾’中,浓度极低,不会立刻发作,只会潜移默化放大修士内心的情感波动。各关键节点,‘惑心铃’也已布下,只待时机。”
“很好。”顾言满意地点点头,“重点关注剑宗、天机阁、万兽谷以及散修联盟的人。尤其是那个祝只安……师尊对他,很感兴趣。”
“属下明白。”
“下去吧,按计划行事。我要让这丹霞谷,成为他们沉沦的起始!”顾言挥挥手,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与残忍。
阴影中的身影悄然消散。
顾言独自立于水镜前,看着镜中剑宗弟子在那位断臂女长老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向着谷口行进,队伍肃穆,隐隐透出一股剑器般的锋锐。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闪过一丝嫉妒与怨毒。
“哼,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谷口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万药宗的弟子们身着统一的月白药袍,面带程式化的微笑,接待着各方来客。他们手中持着玉瓶,不时向空气中喷洒着淡淡的、带着清甜气息的雾气,美其名曰“清心雾”,可助远道而来的客人舒缓心神。
凌霜在踏入这雾气范围的瞬间,眉头便是一蹙。她修炼的功法对气息尤为敏感,这雾气看似清新,其中却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令人心神微荡的异样气息。她立刻传音给林澈和后方隐匿了身形的祝只安:“雾气有异,小心。”
林澈面色不变,只是周身隐隐有无形剑意流转,将那试图侵入的异样气息隔绝在外。他同样传音给众弟子:“运转基础心法,固守灵台。”
阿石等人闻言,不敢怠慢,连忙依言而行,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自丹田升起,护住心神,方才那因浓郁药香和热闹景象而产生的一丝浮躁顿时平复了不少。
祝只安隐匿在人群之后,无情道心澄澈如镜,那所谓的“醉仙引”于他而言,如同清水中的一滴墨汁,清晰可辨,却无法沾染他分毫。他甚至能感知到,这异样气息正丝丝缕缕地试图钻入周围一些心志不坚或修为较低的修士体内,引动着他们或明或暗的欲念。
他抬眼,望向那霞光万丈、药香扑鼻的丹霞谷深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阵法与建筑,看到了那幕后操控一切的黑手。
谷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一派盛会景象。
谷外暗哨密布,杀机隐现,恰似风雨欲来。
剑宗一行人,便在这看似祥和实则暗藏凶险的氛围中,踏入了万药宗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