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接掌帅印,决心已定,动作迅如雷霆。
然而,他这“征北大元帅”的椅子尚未坐热,甚至调兵遣将的令箭还未完全发出,朝堂之上蓄积的暗流与阻力,便已如同闻腥而动的鲨鱼,汹涌扑来。
首先发难的,正是以安国公为首的一干保守派老臣。
安国公,须发皆白,年过花甲,乃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军中亦有一定影响力。
他向来以“稳重”、“老成谋国”自居,对萧辰这等凭借军功和“奇技淫巧”迅速崛起的年轻勋贵,本就心存芥蒂,更视其“以工代赈”、“新式军械”等举措为离经叛道。
次日,关于具体兵力调配、粮草辎重筹措的朝会上,安国公手持玉笏,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忧国”之情:
“陛下!老臣以为,萧元帅挂帅北征,事关国运,需从长计议,慎之又慎!”
他目光扫过萧辰,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萧元帅虽于北境、西域立有殊功,然毕竟年未及而立,资历尚浅!
北狄此次南侵,势大凶猛,统帅拓跋雄更是老谋深算之辈!
岂能以此国运相托于一黄口孺子之手?此非儿戏乎?”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不少附和之声。
“安国公所言极是!萧元帅年轻气盛,若贸然浪战,恐损兵折将,动摇国本啊!”
“是啊陛下,北狄五十万狼骑,岂是易与之辈?
不若选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成之将为主帅,萧元帅为副,方为稳妥!”
“听闻萧元帅昨日方接帅印,今日便要轻骑赴任?此等仓促,岂是统帅之道?
粮草、军械、民夫,皆未齐备,如何出征?”
言语如刀,刀刀指向萧辰的“年轻”、“资浅”、“仓促”,试图从根本上否定他挂帅的合理性,甚至隐隐暗示女帝的决定过于草率。
凤倾凰端坐龙椅,凤眸含威,并未立刻开口。
她深知这些老臣的能量,强行压制并非上策,她需要萧辰自己展现出足以服众的能力。
萧辰立于武将班列之首,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质疑与攻讦,面色依旧平静。
他知道,光是表决心无用,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堵住这些人的嘴。
他踏步出列,对着安国公微微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安国公忧心国事,晚辈感佩。
然,兵贵神速,北地危如累卵,朔风城旦夕可破,若等一切‘稳妥’,恐届时只能为朔风城数万军民收尸,坐视北狄铁骑饮马黄河了!”
他目光转向兵部尚书:“李大人,敢问北狄狼骑,其作战最倚重为何?”
兵部尚书一愣,下意识答道:“自是其来去如风的骑兵,尤其是作为先锋的精锐‘金狼卫’。”
“不错。”
萧辰点头,随即看向众人,声音清朗,“那么,诸位可知,北狄骑兵虽勇,然其长途奔袭,最惧何种地形?
其粮草补给,主要依靠何为?
拓跋雄用兵,喜用奇袭,然其每次奇袭之前,必有征兆,诸位可知这征兆通常为何?”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问得众人有些发懵。
这些都是极其专业的军事问题,非久经沙场、并对北狄有深入研究之人,难以回答。
萧辰不等他们回答,体内帝经悄然运转,并非用于战斗,而是将其对天地气机、万物规律的感知力,运用到对军事行为的推演之中。
他结合青凤情报中关于北狄历年寇边的记录、缴获的北狄物资信息、乃至对草原地理气候的了解,开始条分缕析:
“北狄骑兵倚仗机动,然其战马需大量草料,尤其在初春,草原青黄不接之时,其大规模行军,必携大量牛羊随军,或依赖于劫掠。
故,其进军路线,往往围绕水源与草场,且其后勤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脆弱!”
“拓跋雄善用奇兵,然观其破苍狼、断刃二关,皆是用险!
用险者,必求速胜,最忌拖延!
其军看似势大,实则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久攻朔风不下,其内部必生焦躁!
且其连战连胜,骄横之气已生,此正是可趁之机!”
“至于其用兵征兆……据臣所知,拓跋雄每逢大战,必先遣小股精锐,伪装商旅或我方溃兵,渗透侦查,扰乱后方。
近日,北地各郡,此类‘马匪’、‘流寇’活动骤然频繁,岂是巧合?”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判断,都基于详实的情报和缜密的逻辑推理,直指北狄看似强大的表象下的弱点与规律!
其中一些细节,甚至连兵部的老行伍都未曾留意到!
朝堂之上,渐渐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质疑的武将,开始露出思索的神色。
萧辰所言,并非空谈,而是切中要害的兵家之论!
安国公脸色有些难看,强辩道:“纵然如此,兵力悬殊终究是事实!且粮草器械……”
“粮草器械,自有法度!”
萧辰打断他,目光锐利,“墨家工坊已全力开工,新式军械不日即可装备部分精锐!
至于粮草……金凤商会已打通数条隐秘商道,可保障前期供应!
若按部就班,等待各地粮草汇集,只怕朔风城早已化作焦土!”
他再次转向女帝,斩钉截铁:“陛下!战机稍纵即逝!臣请即刻出发,携先锋赶赴朔风!
后续兵马粮草,可按计划调拨!若因朝堂争议贻误战机,臣,万死难赎!”
凤倾凰看着在朝堂之上,以一己之力,凭借精准的判断和不容置疑的信心,生生将质疑声压下的萧辰,心中激荡不已。
她知道,这就是她选择的人!
“准!”
凤倾凰不再犹豫,“萧爱卿即刻出发!一应事宜,皆按元帅府章程办理!
安国公,尔等需全力配合,若有阳奉阴违,延误军机者,以叛国论处!”
最后一句,已是带着森然杀意。
安国公等人面色铁青,却不敢再公然反对,只得悻悻领命。
然而,就在萧辰以为初步稳住局面,准备退朝整军时,一名宦官匆匆而入,将一份密报呈给女帝身旁的心腹老宦官。
老宦官看过之后,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凤倾凰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凤倾凰的眉头瞬间蹙起,目光看向萧辰,带着一丝凝重,将那份密报递了过去。
萧辰接过,快速浏览。
密报来自青凤,内容简短却触目惊心:“铁壁城陷落疑点重重,城主赵魁下落不明,其家眷于城破前早已秘密离城。
据查,赵魁与朝中某位‘大人物’过往甚密,资金往来异常。
疑其……早已投狄或与狄军有所勾结。”
朝中某位“大人物”?
萧辰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脸色依旧难看的安国公。
内忧,竟已深种至此?
他不动声色地将密报递回,对着女帝微微颔首,表示已知晓。
朝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萧辰大步走出金銮殿,阳光照在他玄色帅袍之上,却驱不散那萦绕在心头的一丝阴霾。
外有五十万狼骑叩关,内有世家余孽与可能位高权重的内鬼掣肘。
这北征之路,果然如同帝经预警,大凶与大吉并存!
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
无论前路何等艰险,这帅印,他既已接下,便绝不会回头!
“传令!一个时辰后,北门外点将台,集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