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站在佛堂的暗门前,手握剑柄。冷十三在他身后低声道:“地道里有光,岔路口至少埋伏了二十人。”
谢珩未语,只微微点头。春桃从旁奔来,怀中抱着油纸包,喘着气递上:“小姐画的图,刚咳完血就让我送来。”
他揭开油纸,里面是一方白布帕子,上面以血绘成线路——三条通道,两个埋伏点,墙角还标着一个红圈。他凝视两息,抬眼下令:“青崖带十人走左路,佯攻诱敌;冷十三绕后封锁出口;其余人随我从中路突入,炸墙位置不得有误。”
众人迅速分头行动。谢珩一脚踹开佛像底座的机关门,一股陈腐土气扑面而来。地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行,壁上插着几盏昏黄油灯,影子在石墙上摇曳不定。
前行不足五丈,前方转角骤然射出三支利箭。亲卫举盾格挡,一支箭擦过谢珩肩头,钉入身后木柱。他反手掷出判官笔,黑影中一人闷哼倒地,手中犹握着控箭绳索。
“继续前进。”他低声命令。
地道渐深,空气愈发闷热。远处传来脚步声与交谈,说的是北狄语。谢珩听懂几句:“等信号”“烧信”“不留活口”。
他抬手止步,示意众人静默。片刻后,头顶传来三声轻叩——是冷十三在上方传来的暗号:制高点已控制。
谢珩指向前方,亲卫取出火药包,贴于血图所标之处。引线点燃,轰然一声,石壁崩塌一角。敌阵顿时大乱,惊叫四起。
谢珩拔剑冲入烟尘,数刀连斩,撂倒三人。残敌退守中央石室,室内立着一根粗大石柱,柱上绑着一人。
是崔姨娘。
她发髻散乱,脸上带血,脖颈被一把短刀抵住。持刀黑衣人面目狰狞,操着生硬官话喝道:“再进一步,她就没命!”
谢珩立于门口,剑未收,亦未上前。风自破口涌入,吹得油灯火苗狂舞。
“你们杀不了我。”崔姨娘忽地开口,嗓音嘶哑却含冷笑,“我儿才是正统血脉,只要他还活着,你们终将跪伏!”
谢珩目光不动:“你儿子五年前死在雁门关外,是我亲手斩首,抛入狼群。”
崔姨娘瞳孔骤缩:“胡言乱语!他明明……”
“不信?”谢珩缓步逼近,“那我告诉你,他临死前哀求饶命,说娘亲还在等他回去喝参汤。”
崔姨娘浑身一震,唇色瞬间惨白。
就在此刻,她身后一名敌人突然向侧道窜去。冷十三早已盯紧,顺着绳索疾滑而下,一刀割断束缚之绳,旋即踢翻两人。谢珩疾步抢上,一拳击中黑衣人下颌,将其砸倒在地。
亲卫立刻上前解救崔姨娘,反手将其缚住。她瘫软在地,口中仍喃喃不休:“我儿是皇子……北狄王亲认的血脉……你们毁不了……”
谢珩抽出长剑,寒光一闪。
一缕黑发飘然落地。
他俯视她:“你毒杀薛夫人,致使明蕙自幼体弱多病;勾结外敌,泄露军情。你儿子早已身死,你也该下去陪他了。”
崔姨娘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眼中神采渐渐涣散。
谢珩收剑转身,朝外走去。地道尽头透进微光,天边已现鱼肚白。
才迈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急喊。
“别碰那把剑!”
声音微弱,却是拼尽全力。
谢珩猛然回首。
薛明蕙倚着坍塌的石块,一手扶墙,一手举起染血的帕子。她面色灰败,嘴角溢血,身形摇摇欲坠。
“你怎么来了?”他快步上前将她扶住。
她颤抖着指向他的剑:“剑脊……有倒刺……我梦见你倒在血泊中……必须来……”
话未说完,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入他怀中。
谢珩立即松开搀扶姿势,唤来亲卫:“彻查所有兵器,尤其是我的剑!”
亲卫接过剑细细查验,在剑柄夹层发现机关。按下按钮,剑脊赫然弹出一排尖锐锯齿,森然可怖。
“是北狄设的陷阱。”亲卫沉声道,“一旦用力劈砍,便会割伤持剑者手腕。”
谢珩盯着那机关,指节攥得发白。
他抱起薛明蕙,察觉她袖中药包已空,荷包边缘残留些许褐色粉末——正是他为她配制的止咳药。
“她用了几次血纹?”他问春桃。
“两次。”春桃声音发颤,“第一次画地图,第二次……就是刚才。她说梦见你受伤,执意要来……路上咳了好几次……”
谢珩低头看她。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手指却牢牢抓着他的衣襟。
他将她裹紧些,对身边人道:“肃清残敌,尸体清点后报我。崔姨娘押入地牢,严加看管。密道全部封死,窑口派人驻守。”
有亲卫问道:“世子,是否上报朝廷?”
“不必。”他答,“此事尚未终结。”
他抱着人向外走去,脚步踏在碎石上,咯吱作响。晨光洒入地道口,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走出佛堂,一辆马车静静等候。他小心将薛明蕙放入车内,让她躺好。春桃跟上,递来干净帕子。
他轻轻拭去她唇边血迹。
“下次别这样了。”他说,“我不怕死,只怕你死。”
她未睁眼,指尖轻轻一动,似想握住什么。
他坐在车辕上,对赶车亲卫道:“回府。”
车轮刚动,薛明蕙忽然睁开双眼。
“等等。”她声音极轻。
谢珩回头望她。
她望着他腰间佩剑,又缓缓闭眼:“那把剑……不要再用了。”
他点头:“换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低沉声响。
城东方向骤然传来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车飞驰而来,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覆着面具的脸。
谢珩察觉异动,立即起身按住剑柄。
黑车并未停留,掠过之时从窗内抛出一物,落于他们车前。
是一块焦黑木牌,上面刻着狼头图案。
谢珩拾起看了一眼,随手扔进路边水沟。
他重新坐回车辕,手始终未曾离开剑柄。
车内,薛明蕙微微翻身,指尖缓缓松开了他的衣角。
她的帕子从袖中滑出一半,垂在车外,随风轻轻摆动。
血迹已干,化作深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