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冲进屋时,谢珩正将沈从吾死死按在墙上。他一手掐住对方的咽喉,另一手握着匕首,在其掌心划开一道深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洇出斑斑点点。
“解药在哪?”他的声音极冷,却掩不住其中压抑的怒意。
沈从吾满嘴是血,仍笑得猖狂:“你再急也没用……她撑不了多久。”
谢珩不语,只将匕首更深地压入皮肉。沈从吾浑身颤抖,笑声却未断:“解药……在我坟里。等她死了,你就只能来给我磕头了。”
话音未落,谢珩一拳击在他后颈。亲卫立刻上前,将人重新绑回铁架。沈从吾垂着头,嘴角还挂着笑,仿佛早已料到结局。
谢珩走到桌边,拾起方才搜出的地图。纸张陈旧,边缘破损,上面标记着一处坟茔的位置,写着“乱石岗西三里”。没有名字,唯有一角绘着一株药草图案,与他背上刺青如出一辙。
他默默将地图收入怀中,对外面下令:“备马车,带十人,我去取药。”
“世子,小姐那边——”
“我知道。”他打断道,“我回来之前,谁都不准进她房间,太医也不行。”
说罢转身离去。
——
夜色浓重,无月无星。马车在崎岖路上颠簸前行,轮轴碾过碎石,发出沉闷声响。谢珩坐在车前,手中始终攥着那张地图。风灌进衣袖,肩上的旧伤未愈,每一次震动都牵出阵阵钝痛。
抵达乱石岗后,他提灯下坡。荒草没膝,踩踏时沙沙作响。半炷香工夫,他在一处塌陷的土堆旁发现半块残碑。字迹模糊不清,只剩一个歪斜的“沈”字。
他蹲下身,徒手拨开杂草与浮土。底下露出一块青石板,撬开后显出暗格,内藏一只小瓷瓶,封口以蜡,标签上写着“龙血引”。
他启塞轻嗅,气味苦涩带腥。这药不对劲,但他已无暇细究。只要能让薛明蕙醒过来,哪怕多争一日生机,他也必须一试。
收好药瓶,他起身拍去手上泥尘。临走前回首望了一眼那座破败坟茔,低声说道:“等她好了,我会回来烧你一张符。”
——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房内仅燃一盏油灯,光影昏黄。薛明蕙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唇色发紫。呼吸微弱,胸口几乎不见起伏。
谢珩坐到床畔,轻轻扶起她。她的头靠在他臂弯,身体冰凉。
“明蕙。”他低唤,她毫无反应。
他拔开瓶塞,托起她的下巴,缓缓喂下药汁。她吞咽几下,忽然剧烈呛咳,一口黑血喷在他袖上。
他未曾闪避,只用帕子仔细擦去她唇角血渍。片刻后,她眼皮微动,终于睁开了眼。
“珩……”声音细若游丝,似从喉咙深处挤出。
“我在。”他轻声应道,“药吃了,你现在没事了。”
她想抬手,可指尖刚动便无力滑落。目光落在他胸前,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别说话。”他为她掖好被角,“睡一会儿。”
她闭上眼,不多时又咳了起来。这次更甚,整块帕子都被染成猩红。他凝视那团血迹,发现原本清晰的纹路竟渐渐模糊,如同被水浸过。
心头一沉,他面上不动声色,悄悄将帕子塞入袖中。
——
天将破晓时,她退了烧,呼吸也趋于平稳。谢珩彻夜未眠,一直守在床前。亲卫送来热水与干净布巾,他亲自为她更换衣物,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她曾短暂醒来,看见他坐在身边,嘴唇微启。
“你要走吗?”她问。
“不走。”他说,“我不去边关,哪儿也不去。”
“可战报……”
“那些事你不必管。”他握住她的手,“以后不准再用那个能力。听见没有?”
她摇头:“不行,你还危险……”
“我答应过要护你。”他打断她,“现在,轮到你让我守约了。”
她无法言语,只是望着他,眼中泛起泪光。又咳了一声,手指微微收紧,攥住他的衣袖。
他低头将她拥入怀中,一手轻抚她的背脊。袖中的帕子硌着肘部,那上面的血迹早已看不出纹路。
“够了。”他低声道,“往后换我来走这一步。”
窗外晨光微露,远处传来鸡鸣。他抱着她不动,直到她再度沉沉睡去。
——
沈从吾的尸身被拖出天牢时,天刚蒙亮。无人立碑,亦无经文超度。亲卫用麻布裹紧尸体,准备送往城外乱葬岗。
途经角门时,一名年轻侍卫察觉其右手紧握,掰开一看,掌心压着一片纸条,上书两行字:
“龙血非药,乃祭。”
“璇玑将熄,归于北狄。”
侍卫皱眉,正欲上报,一阵风忽起,纸片脱手飞出,飘入排水沟深处。
他未追赶,拍了拍手,继续推车前行。
——
谢珩对此毫不知情。他静坐床边,注视着熟睡的薛明蕙。她眉头紧锁,似在梦中受苦。
他伸手探她额头,已不烫手;再搭脉息,虽弱而稳。
他终于松了口气,将剩余的药瓶放在桌上。晨光映照下,药液泛着暗红,宛如干涸的血。
忽然想起什么,他翻开她枕下的书——一本翻得陈旧的《女则》。一页页翻过,停在中间夹页。
那里藏着一张小纸条,是他五年前所写:“若有一日风雨至,我必持灯候你归。”
下方另有她笔迹:“纵死,亦不负此心。”
他久久凝视,而后合上书册,郑重收入贴身衣袋。
脚步轻响,春桃端着药碗进来。见他仍坐着未动,柔声道:“世子,您一夜未歇,去躺会儿吧?这里有我守着。”
他摇头:“我再坐一会儿。”
春桃放下药碗,低语道:“小姐昨夜说了许多梦话,都在喊您的名字……还有,她一直攥着那方帕子,怎么都不肯松。”
谢珩未应。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掌纹间仍残留着洗不去的血痕。
这时,床上的人又咳了一声。声音不大,他却立刻转头。她并未醒来,只是喘息艰难,嘴角渗出血丝。
他取出帕子,为她轻轻擦拭。那血落在布上,不再成纹,只一点一点晕开。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