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锦囊一事,经秦川暗中查探,最终指向了周家一个被远远打发到庄子上、看似毫不相干的粗使婆子。线索到了这里,再次变得模糊不清,但周雨柔与此事脱不开干系,已是板上钉钉。萧煜雷厉风行,借着由头又处置了几个与周家往来密切、手脚不干净的低阶官员,算是再次敲山震虎。周家彻底沉寂下去,连一丝涟漪也无。
春去夏来,转眼便是端午。京城有赛龙舟、食粽子、佩艾叶等习俗,十分热闹。皇宫照例在太液池举办盛大的龙舟竞渡,邀宗室重臣及家眷一同观赏。
这样的场合,林晏清自然不能缺席。她早早吩咐人准备好了应节的五毒荷包、五彩丝线等物,分赏府中下人,又精心准备了送入宫中的节礼。
端午这日,太液池畔彩旗招展,人声鼎沸。皇室专用的观景台搭建得高大宽敞,视野极佳。帝后尚未驾临,台上已坐了不少宗室女眷。
林晏清到得不早不晚,与几位相熟的王妃郡主见了礼,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绣金线艾虎纹的宫装,既应景又显气色,发间簪着一支赤金点翠五毒簪,平添几分英气。
她目光扫过观景台,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投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自花朝节后,她明显感觉到,那些暗地里的针对似乎少了许多,但那种无形的审视却并未消失。毕竟,苏婉茹和周雨柔虽暂时偃旗息鼓,但“花神”评选在即,她这个已为人妇却风头不减的宸王妃,无形中成了许多有心竞争之人比较和忌惮的对象。
竞渡即将开始,鼓声震天,各色龙舟在起点处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一位穿着鹅黄色纱裙、容貌娇俏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到林晏清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小女柳依依,参见宸王妃。”
林晏清看向她,有些面生。身旁的丫鬟低声提醒:“是礼部员外郎柳家的千金,其母与已故的柳纤云小姐是同宗。”
柳家的?林晏清心中微动,柳纤云虽已彻底失势,但柳家似乎并未完全死心?
“柳小姐不必多礼。”林晏清语气平淡。
柳依依站起身,笑容甜美,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仰慕:“早就听闻王妃娘娘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依依对王妃仰慕已久,一直想寻个机会向王妃请教呢。”
“柳小姐过奖了。”林晏清不动声色,等着她的下文。
柳依依仿佛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细软:“不瞒王妃,依依……依依也对明年的‘花神’评选有些心思。只是自知才疏学浅,心中惶恐。听闻王妃不仅持家有道,于诗词书画也颇有见解,不知……不知依依可否时常向王妃请教一二?”她抬起眼,眼中满是期待,仿佛只是个一心向上、寻求指点的后辈。
林晏清看着她那副纯然无害的模样,心中冷笑。请教?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请教之名接近她,或是探听虚实,或是寻找可乘之机?柳家倒是学乖了,知道硬碰硬不行,开始走“柔顺仰慕”的路线了。
“柳小姐有心向学是好事。”林晏清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只是本妃平日庶务繁忙,恐无暇指点。京中才女甚多,柳小姐不妨多与沈知微沈小姐那般真正的才女交流,想必获益更多。”
她直接将皮球踢给了沈知微。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自然,带着几分委屈:“王妃是嫌弃依依愚钝么……”
就在这时,竞渡开始的号角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池中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的龙舟吸引。
“开始了!”柳依依仿佛瞬间被比赛吸引,忘了方才的话题,兴奋地指着池中,“王妃您看!那条赤色的龙舟好快!”
林晏清顺着她所指看去,并未接话。
竞渡进行得异常激烈,鼓声、呐喊声、喝彩声响彻云霄。观景台上的气氛也热烈起来,众人纷纷为自己看好的龙舟加油。
柳依依显得格外投入,时不时激动地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绣帕。在一次尤为激烈的角逐时,她似乎看得太过忘情,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着林晏清的方向倒去,手中那方绣着精致兰草的帕子也脱手飞出,直直朝着林晏清的面门飘来!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
林晏清眸光一凛,并未伸手去接那帕子,也未去扶柳依依,而是极快地、不着痕迹地将身体向后微微一仰,同时宽大的袖摆看似随意地向上拂起,恰好带起一阵微风,将那方轻飘飘的帕子拂向了另一边空处。
柳依依“哎呀”一声,踉跄两步,撞在了林晏清身前的案几边缘,虽未摔倒,却碰翻了案几上的一碟糕点,弄得裙摆上沾了些许碎屑,好不狼狈。而那方帕子,则轻飘飘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柳小姐没事吧?”林晏清这才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并未伸手相扶。
柳依依稳住身形,看着自己弄脏的裙摆和落在地上的帕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窘,强笑道:“没、没事……是依依自己不小心,惊扰王妃了……”
立刻有丫鬟上前收拾狼藉,并将那方帕子捡起,恭敬地递还给柳依依。
柳依依接过帕子,攥在手里,再也维持不住那甜美的笑容,低着头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后便再也没往林晏清这边看一眼。
林晏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掩去唇边一丝冷意。那帕子上,恐怕也动了手脚吧?只是不知是迷药,还是其他什么。柳家……还真是贼心不死,手段却比周、苏之流稚嫩了许多。
竞渡结束,帝后颁下赏赐,众人又热闹了一阵,便陆续散场。
回府的马车上,萧煜听闻观景台上的小插曲,眼神微冷:“柳家……看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林晏清靠在他肩头,懒懒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王爷不必理会。倒是‘花神’评选越来越近,这类想借我当踏脚石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多。”
萧煜揽紧她,沉声道:“有本王在,谁也休想动你分毫。”他顿了顿,“柳家那个员外郎,位置坐得也够久了。”
林晏清没有阻止。对某些不识时务的人,适当的敲打是必要的。她只是觉得有些厌倦,这些永无止境的后宅争斗,如同附骨之疽,消耗着她的精力。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萧煜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声音放缓:“等忙过这阵,我带你去京郊别院住几日,那里清静。”
林晏清心中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端午过后没几日,林晏清正在处理“林记”送来的一批新货样,门房来报,说是沈知微沈小姐递了帖子,想拜访王妃,请教一些……关于“花神”评选才艺展示的问题。
林晏清看着那张措辞客气、却隐隐带着挑战意味的帖子,揉了揉眉心。沈知微……这位清流才女,看来并未放弃与她一较高下的念头。
也罢,既然躲不过,那就见见吧。她也想看看,这位被推出来打头阵的“才女”,究竟还有什么手段。这京城的风,看来是注定无法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