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在康王府赏花宴上未能占到便宜,似乎并未气馁,反而激起了几分好胜之心。加之背后之人的推波助澜,关于“宸王妃徒有虚名,不敢与沈才女较量诗文”的流言,又开始在特定的文人圈子里小范围流传。林晏清听闻后,只是一笑置之,并未放在心上。清者自清,她没必要为了几句闲言碎语,就去与一个被利用的才女争强斗胜。
转眼到了花朝节。这是百花的生日,女儿家们会祭拜花神,踏青赏红,还有“斗草”的习俗,算是春日里最富生趣的节日之一。安阳长公主府早早便发了帖子,邀各府女眷至京郊的皇家别苑“芳菲苑”参加花朝盛会。
芳菲苑占地极广,依山傍水,此时正是百花竞放,姹紫嫣红。苑内早已搭起了彩棚,设了香案供奉花神。女眷们身着鲜艳春衫,头戴应景花饰,三五成群,笑语盈盈,比那满园春色更添几分鲜活。
林晏清今日穿了一身杏子黄绣折枝海棠的春衫,发间簪着一支点翠海棠花簪,既清雅又不失节日气氛。她陪着太妃与几位老王妃说了会儿话,便也在苑中漫步赏花。
行至一处开满各色娇嫩野花的缓坡,只见许多年轻小姐正聚在那里玩“斗草”游戏。两人各选一根草茎交叉成十字用力拉扯,断者为输。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沈知微赫然也在其中。她今日未穿素色,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依旧气质清冷,但参与游戏时,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专注。她似乎颇擅此道,接连赢了好几位小姐,手中已握了好几根作为彩头的鲜花。
见到林晏清过来,沈知微停下动作,目光平静地望过来:“宸王妃也对此等民间小游戏有兴趣?”
林晏清淡笑:“花朝佳节,大家玩得开心便好。”
沈知微却似乎不愿放过她,举起手中一根看似坚韧的草茎:“王妃可愿与知微一试?彩头便是这株新得的绿萼梅。”她指了指旁边一盆含苞待放的珍品梅花。
周围的小姐们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两位。一位是清流才女,一位是亲王王妃,这场“斗草”似乎别有意味。
林晏清本欲婉拒,但看到沈知微眼中那抹不容错辨的挑战,又瞥见不远处几位与苏、周两家走得近的夫人正关注着这边,心知若再退让,只怕流言更要甚嚣尘上。
她微微一笑,从容上前:“既然沈小姐盛情,本妃便却之不恭了。”她目光扫过地上的野草,并未刻意挑选,随手拔起一根看起来颇为普通的狗尾巴草。
沈知微见她选得如此随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清冷。两人各执草茎一端,交叉成十字。
“王妃,请。”沈知微道。
两人同时用力。出乎所有人意料,林晏清手中那根看似柔弱的狗尾巴草,竟异常坚韧,而沈知微精挑细选的那根草茎,却在僵持片刻后,“啪”的一声,从中断裂!
沈知微看着手中断掉的草茎,愣住了。周围也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林晏清松开手,那根狗尾巴草完好无损。她平静道:“沈小姐,承让了。”她并非侥幸,前世野外考察的经验,让她对植物的韧性颇有了解,狗尾巴草看似普通,其纤维结构却使其不易断裂。
沈知微脸色微白,抿了抿唇,将那盆绿萼梅推到林晏清面前:“愿赌服输。”
林晏清却未接手,只淡淡道:“游戏而已,彩头不必当真。这梅花还是留给沈小姐赏玩吧。”她并非炫耀,也不想与沈知微结怨太深。
然而,她这番“大度”,在沈知微看来,却更像是胜利者的怜悯,让她更加难堪。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桃红色衣裙、容貌娇艳的小姐笑着插话道:“沈姐姐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早听闻王妃娘娘不仅持家有道,于这些民间游戏也颇为精通呢。”这话听着像是打圆场,实则却暗指林晏清常接触“不入流”的东西。
林晏清认得她,是光禄寺另一位官员的女儿,姓吴,似乎与孙夫人沾亲。看来,对方是打定了主意要车轮战了。
吴小姐不等林晏清回应,又自顾自笑道:“光斗草也没什么意思。不若我们玩点新鲜的?听闻前朝有位才女,曾以花草之名行令,既考校才学,又应景有趣。不如我们也来试试?每人说一句带花草名的诗词,接不上或重复者罚酒一杯,如何?”
她又将较量拉回了“才学”上,而且是以林晏清可能不熟悉的“行令”方式。
几位小姐纷纷附和,目光都落在林晏清身上。
沈知微也抬眸看向她,似乎想看她如何应对。
林晏清心中了然,这是设好了套等着她钻呢。她若拒绝,便是露怯;若参与,恐怕她们早已准备好了生僻的花草诗词来为难她。
她正思忖着,一个爽利的声音插了进来:“光是行酒令多无趣!既然是在芳菲苑,不如玩点更应景的!”
众人回头,只见贺兰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今日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骑射服,只是在外袍上绣了些缠枝花纹,显得英气勃勃。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锦囊,对林晏清笑道:“王妃,这是我方才在那边梅林里捡到的,看着像是宫中之物,上面还绣着个‘柔’字,不知是否哪位姐姐遗失的?”
她将锦囊递给林晏清。那锦囊用料考究,绣工精致,上面确实用金线绣着一个秀气的“柔”字。
周雨柔?林晏清心中一动,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并无他物,只有一小撮干燥的、颜色暗红的花瓣,散发着一种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气的异样香味。这味道……与她之前在永嘉郡主别院海棠林闻到的,以及孙夫人那个香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但又似乎更为复杂。
周雨柔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恰好被贺兰筝“捡到”?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锦囊,对贺兰筝道:“有劳贺兰小姐,本妃会设法归还失主。”
贺兰筝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那群小姐一眼,转身走了。
经贺兰筝这一打岔,吴小姐提议的行酒令自然进行不下去了。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疑似周雨柔的锦囊吸引,纷纷猜测其来历和为何会出现在此。
林晏清趁着众人议论的功夫,带着锦囊悄然离开,找到了正在与几位宗室王爷说话的萧煜,将锦囊之事低声告知。
萧煜眸光一冷,接过锦囊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那花瓣的味道,脸色沉了下来:“是‘醉仙芙’的花瓣,混杂了其他几味药材,少量嗅闻无害,但若长时间佩戴,或与其他特定香料混合,会致人精神恍惚,产生幻觉。”他看向林晏清,“周雨柔……她人虽被禁足,东西却出来了。”
林晏清心中一凛。周雨柔是想利用这锦囊,在花朝节上制造混乱,嫁祸给她?还是另有图谋?
“看来,有人是嫌禁足的滋味还不够。”萧煜语气森然,将锦囊交给秦川,“去查,这锦囊是如何出现在芳菲苑的,经了谁的手。”
花朝节的盛宴,最终在这隐隐的阴谋气息中落下帷幕。回府的马车上,林晏清靠在车壁上,只觉得身心俱疲。斗草、行令、莫名出现的锦囊……这些“情敌”们,为了给她找不痛快,还真是花样百出,不遗余力。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沈知微清冷不甘的眼神,吴小姐娇艳却暗藏机锋的笑容,还有那散发着异香的锦囊……这京城贵女圈,果然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萧煜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累了就歇会儿,到了我叫你。”
林晏清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肩上。无论外界风雨如何,身边这个怀抱,始终是她最安心的港湾。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知道,下一次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