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风寒”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没过几日便听闻她已痊愈,只是比以往更加沉默,甚少再出席各类宴饮,连带着沈祭酒府上也低调了许多。那“如梦散”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表面涟漪散去,内里的暗流却并未停歇。
林晏清并未放松警惕,对方连宫中秘药都能弄到,其能量和决心可见一斑。她加强了自身和饮食的防护,出入也更加谨慎。
这日,“林记”的掌柜递来消息,说是铺子里最近生意格外红火,尤其是新推出的“消暑清心”茶包和几款夏季用的花香皂,供不应求。只是,有一件事颇为蹊跷——最近总有一位面生的嬷嬷,每隔两三日便来采买大量茶包和香皂,出手阔绰,却从不与伙计多言,买完即走。
“可查过那嬷嬷的来历?”林晏清问道。
掌柜回道:“伙计暗中跟过一次,那嬷嬷进了城西永宁巷的一处宅子,那宅子……似乎是光禄寺一位已故官员留下的产业,如今空置,只留了几个老仆看守。”
光禄寺?又是光禄寺!林晏清心中一动,联想到之前孙夫人和周雨柔都与光禄寺有所牵连。空置的宅子,频繁大量采买“林记”的东西?这绝非寻常。
“继续留意,但不要打草惊蛇。”林晏清吩咐道,“下次那嬷嬷再来,想办法留点心眼,看看她除了买东西,可还有别的举动。”
“是,东家。”掌柜领命而去。
几天后,掌柜再次来报,神色凝重:“东家,果然有问题!那嬷嬷今日又来采买,伙计趁其不备,悄悄在她要的货箱角落撒了点特制的荧光粉。晚间小的派人去那永宁巷宅子外蹲守,半夜时分,果然看到有人提着箱子从后门出来,那箱子上有荧光痕迹!那人穿着夜行衣,身手矫健,直接往……往苏侍郎府后街的方向去了!”
苏府!林晏清眸光一凛。绕了这么大圈子,最终竟又指向了苏婉茹!她不是被禁足了吗?竟然还能遥控指挥,把手伸得这么长!
“他们买那么多茶包和香皂做什么?”林晏清追问。
“小的也觉得奇怪,便想法子弄了一点那嬷嬷买走的茶包和香皂回来。”掌柜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纸包,“请东家过目。”
林晏清接过纸包,先打开茶包,里面的干花和茶叶看起来与“林记”售卖的并无二致,但凑近仔细闻,除了茉莉清香,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薄荷却又带着点腥气的味道。她又打开香皂,皂体颜色均匀,花香浓郁,但用手指甲在不起眼处轻轻刮下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那丝古怪的腥气更为明显。
这不是“林记”的东西!至少,不是出自她认可的配方和工艺!
“这些东西,是在我们库房就被调换了,还是出了铺子才被动的手脚?”林晏清声音冷了下来。
“小的仔细查问过铺子里的伙计和库房看守,绝无可能在我们这里被调换!”掌柜肯定道,“定是那嬷嬷提货之后,在运往那空宅的途中,或者就在那空宅里,被人动了手脚!他们大量采买,恐怕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在其中混入动了手脚的货品,再借‘林记’的名头流出去!”
好一招移花接木!若是用了这被动过手脚的茶包或香皂出了什么事,最后追查起来,黑锅却要由“林记”来背!不仅会砸了招牌,更可能引来官司,甚至牵连到她这个幕后东家!
苏婉茹……不,或许不单单是苏婉茹。能弄到“如梦散”,又能如此精准地仿制“林记”产品并掺入不明药物,这绝非一个被禁足的官家小姐能做到的。她背后,定然还有更专业的帮手,或许……与宫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老嬷嬷”有关。
“立刻停止那几款茶包和香皂的售卖,对外就说原料短缺,需要调整配方。”林晏清当机立断,“所有库存全部封存,逐一检查!另外,想办法弄清楚,那被动过手脚的货品,最终流向了哪里?”
“是!”掌柜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下去安排。
林晏清看着手中那两份被动过手脚的样品,眼神冰冷。对方这是改变了策略,不再直接针对她本人,而是开始摧毁她立足的根基——名声和产业。这一招,确实更狠,也更难防范。
她立刻将此事告知萧煜。萧煜闻言,脸色阴沉:“看来,他们是觉得内宅小打小闹不够看了。既然他们敢动‘林记’,本王便让他们知道,动本王产业的下场!”
他当即下令,让秦川派人严密监视永宁巷那处宅子和苏府后街的动静,同时动用暗线,查探京城近期是否有来路不明的药师或香料师傅活动。
没过两日,秦川便带来了消息。那被动过手脚的“林记”货品,并未在市面上大量流通,而是被有针对性地送往了几处地方——包括几位与宸王府关系不睦的御史家中,安阳长公主府,甚至……还有宫中几位低阶嫔妃的住处!
其用心之毒,令人发指!若是这些位高权重之人用了这些东西,出现任何不适,“林记”和宸王府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好!好得很!”萧煜怒极反笑,“这是要把本王和王妃往死里整!”
“王爷息怒。”林晏清虽然心中也后怕不已,但尚能保持冷静,“当务之急,是阻止这些东西被使用,并拿到证据。”
“本王知道。”萧煜压下怒火,眼中寒光闪烁,“他们既然敢送,本王就让他们‘如愿以偿’!”
他立刻安排人手,暗中拦截了那些送往各府的被动过手脚的货品,并换上了无恙的正品。同时,对永宁巷那处宅子进行了突袭搜查,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尚未使用的仿冒“林记”包装、以及一些来路不明的药材和调香工具,还抓住了两个没来得及逃走的、负责处理此事的婆子。
经过连夜审讯,那两个婆子受不住刑,招认是受了一位自称“容嬷嬷”的老妇人指使,所有东西和指令都是那“容嬷嬷”提供的,她们只负责执行,至于“容嬷嬷”的真实身份和背后主使,她们一概不知。
“容嬷嬷……”林晏清沉吟道,“又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
萧煜眼神冰冷:“不管她是谁,既然露了头,就别想再缩回去!本王会将此事禀明父皇,彻查宫中所有符合条件的老宫人!”
就在萧煜准备进宫之际,宫中却先一步传来了消息——贤妃娘娘突发头晕之症,太医诊治后,在贤妃平日用的熏香中,发现了与“林记”被动手脚香皂中相似的古怪腥气!而贤妃宫中所用的熏香,正是前几日有人以“林记”新品进献的名义送来的!
消息传来,林晏清和萧煜皆是心头一沉。对方动作好快!竟然连贤妃都算计进去了!这是要坐实“林记”谋害宫妃的罪名!
“好一招连环计!”林晏清深吸一口气,“先是在宫外布局,再将祸水引向宫内,若是贤妃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萧煜握住她的手,力道坚定:“别怕,有本王在。他们这是狗急跳墙,自露马脚!贤妃宫中那熏香,定然也是他们趁机调换的!本王这就进宫!”
萧煜匆匆入宫。林晏清留在府中,心中却难以平静。对方这次的手段,环环相扣,阴狠毒辣,远超之前。那个隐藏在深处的“容嬷嬷”和她的主子,究竟是谁?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置她于死地?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次,恐怕不再是后宅女子间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了。她轻轻抚上小腹,那里似乎有了些许不同以往的细微感觉。这个尚未确定的秘密,此刻更成了她必须更加谨慎小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