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重归安静,夜风徐来,拂动亭阁间垂落的藤蔓,灵泉潺潺,灵气氤氲,幽香微漾,令人心神清宁。然而张炀的目光却落在远方黑夜之中,眼神深沉,眉头微锁。褚复离去前神情一闪而过的凝重,仍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夜色愈发浓重,山间灵禽偶尔啼鸣。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惊起树上数只灵鸟。张炀神识一动,随即起身,目光一凝。
只见褚复快步踏入小院,神色阴沉,眉头紧皱,整个人笼罩在一股低压中。他行至亭中,重重坐在石凳上,片刻未语,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张炀不敢怠慢,走上前去,低声问道:“褚道友,可是商会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褚复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眸中沉色未退,过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如夜风中的低语:
“道友,恐怕……短时间内,你是回不了人族那边去了。”
张炀心头一震,瞳孔骤缩,语气中透出一丝未明的急迫:“这是为何?难道是商会出了什么大事?”
褚复缓缓抬头,神色沉凝,目光中多了几分压抑:“近日,在夫诸族与人族交界的边境地带,接连发生十余起劫修杀人、掠货事件。消息刚刚传回圣山,但从目前情形看,事情恐怕远比表面复杂得多。明日一早,这一消息势必传遍整个圣山城。届时,各大商会恐怕会立即中止商队运行,以免误入险境。”
张炀闻言,脸色微变,眼中浮现一丝震惊:“竟有如此恶行?往日可曾发生过类似之事?究竟是谁敢这般无法无天?莫非他们便不惧同时得罪人族与夫诸族两大势力?”
褚复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低沉:“过去虽也有劫修劫道之事,但多为贪财之徒,掠财后便放人离去,从未如此肆虐。然而这一次,不仅货物被洗劫一空,连随行修士也尽数殒命,死状极其惨烈——浑身精血尽失,血肉干枯,疑似是被生生抽尽浑身灵力一般。”
他顿了顿,眼神闪过一抹寒意:“如此残忍手段,除却妖魔之外,实难想象还有谁能施展。而幕后之人,至今仍查无所踪。”
张炀眉头紧蹙,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妖魔?据我所知,早在数千年前,妖魔之修便被人族与百族联盟联手剿灭,虽未彻底斩尽根除,却也早已衰败凋零,不足为患。如今……竟还有卷土重来之势?”
褚复微微颔首,语气愈发沉重:“你说得不错,自上古那场浩劫之后,妖魔之修几近绝迹。然而此番种种征兆,恰恰令人怀疑,那群潜藏在黑暗中的鼠辈,或许正在酝酿着新的风暴。”
张炀目光微眯,神情凝重,沉吟片刻后低声问道:“贵族对此,可已有应对之策?”
褚复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友未免高看老夫了。老夫不过区区结丹小修,哪能知晓这等深层机密?不过嘛——”
他话音未落,张炀已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褚道友但请直言!”
褚复沉吟片刻,终是缓缓开口:“在这天衍大陆之上,除却联盟之中羽神族的‘天羽阁’,夫诸族的‘宝灵阁’,木精族的‘木方阁’,以及白矖族的‘穹苍阁’这四大联盟商会之外,还有你们人族的十大商会。这四阁十会,共同掌控着天衍大陆上六七成的修行资源与财富命脉,权势滔天,网布百族。尤其是人族那十大会商,其底蕴之深、势力之强,甚至远胜于四大宝阁,非是寻常修士可以想象。”
张炀闻言,不禁露出讶色,迟疑地问道:“褚道友此话……可有深意?道友莫笑,陈某自幼苦修,对于外界权势所知甚少。陈家亦不过人族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族,鲜与那等庞然巨擘有所交集。道友所言之事,莫非与此次妖魔之乱……有关?”
褚复闻言,笑意浮现,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深意:“陈道友刻苦修行,老夫早有耳闻,自是佩服非常。不过老夫要说的并非只是眼前这场乱象,而是……你们人族看似强盛繁荣,其实暗流汹涌,隐患重重,而这些隐患,正是滋生妖魔之修的土壤所在。”
“隐患?”张炀微微蹙眉,眉宇间多了几分疑惑,“道友所指为何?陈某一时竟难以明悟。”
褚复未作正面回答,反倒抬手轻拍了拍张炀的肩膀,神情转为郑重:“这些年道友在羽神城游历,想必对那些依附于羽神族的各族境况有所见闻。依你之见,那些小族活得如何?”
张炀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来:“若是族中尚有元婴真君坐镇者,尚能稳固根基,若族中有数位结丹修士坐镇则是勉强安身立命;即便仅有结丹修士,如晶族一类,也能苟延残喘,维系族运。但若如赤狐族、灵猫族那般,仅余筑基修士坐镇,境况便极为艰难,朝不保夕,族灭之危,随时可能降临。”
他说到此处,忽而停顿,眼神中多了几分思索:“……不知褚道友提及此事,究竟意欲何为?”
褚复叹了口气,目光遥远,眼中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惋惜:“道友所言极是。羽神城的情形,其实在其他九大部族的领地亦大同小异。自那场上古大战之后,联盟之中除了十大族群外其他的族群便日趋衰败。昔日辉煌显赫、天赋神通惊人的族群,有的如今非但失去了昔年的荣光,有的早已如风中残烛,随历史长河悄然湮灭,连名讳也不复有人记得。”
他说到此处,语调略显低沉,似在追忆什么:“虽然联盟曾尝试诸般手段,譬如施下血脉印记以凝聚各个族群之心,设立护族灵卫驻守边陲,以图保全那些小族根基,然皆收效甚微。终究难挡大势之衰,犹如枯木欲春,回天乏力。”
张炀闻言,神情一动,心中生出几分疑惑,开口问道:“那我人族……如今又是何种境况?”
褚复闻言,露出一抹意味复杂的笑意,缓缓说道:“人族自上古之战后,确实愈发强盛。宗门林立,术法昌明,疆土扩张,声势盖过百族,连我夫诸族也不得不顾忌三分。但道友可知,这种强盛……实则潜藏着更大的危机。”
张炀闻言,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既然我人族日益昌盛,为何道友却言隐患深重?更言我人族反成了妖魔之修的温床?此话未免太过惊人,究竟有何缘由?”
褚复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神情愈发凝重。他伸手在虚空中一拂,灵光涌动之间,一幅广袤的光影地图在半空铺展开来,山川河海、州域疆界尽皆显现。
他指向其中九处灵光闪耀的州域重地,语气低沉却铿锵:“你可知,人族如今所据的九州之地,表面上皆归大偊皇朝统辖,然而其中隐情颇深。九州之内除却秦州,另有二十四诸侯国分布八州,这八州名义上归顺大偊皇朝,实则形同摆设罢了。”
“这八州之中每州设有三大诸侯国,其下又划分数十郡国。但这些诸侯郡国背后都有势力支持,他们只是明面上执掌凡俗事务,根本无力真正掌控一地之权。”
“而真正统御天下的,唯有大偊皇朝。它虽仅据秦州之一隅,却凭借底蕴深厚、强者如云、牢牢掌控着本州所有大小事务。”
褚复稍作停顿,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香氤氲中,似在理清思绪。旋即,他抬手指向那幅灵光地图语气缓缓,却字字沉稳:
“虽说大偊皇朝稳踞秦州中枢,号称统御九州,实则其统治之力,仅限秦州之境而已。其余八州,早已被各方势力割据分治,名义归附,实则各行其是。但是即便如此,大偊皇朝的实力在人族之中也是最强的,没有哪一方大势力敢公然与大偊皇朝正面争锋。”
他语气一顿,指尖灵光游走,划出三州之形:“秦州正北,为幽州;东北为辽州;西北则是凉州。这三州,皆为人族抵御妖族侵扰之第一道屏障。每一州之中,都汇聚着一方修道体系的极致。”
“先说幽州,自上古以来,便是剑修的天下。‘天玄剑宗’雄踞幽州腹地,此宗之下,诸多以剑道为尊的宗派林立,如剑雨山、血剑宗等,无一不是以剑入道,杀伐果断。”
“至于辽州,则是另一番景象。此州崇尚炼体之道,修士多修血肉之躯,崇信‘力可裂山岳,拳碎妖魂躯’的霸道理念。辽州之地,炼体门派星罗棋布,其中以玄元门与血炼宗最为鼎盛,堪称两大巨擘。不过这两宗的炼体士又有细微区别分为:以气炼体与以血炼体。”
张炀听至此,心中微动,忍不住插言问道:“以气炼体?以血炼体?这两者……究竟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