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抬眸望他,神情微动,眼角绽出一丝淡淡笑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褚道友此言,令人振奋。”
言罢,两人彼此对视,心中皆有几分触动。随后,各自盘膝而坐,调息入定,养精蓄锐。小半日后,在褚复的引领下,他们再次踏入那座泛着幽幽光辉的传送阵。
数日辗转,历经数次跨域传送之后,三人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夫诸族。
夫诸族,圣山,传送大殿之中。伴随着一阵空间震荡,传送阵上方的华光收敛,数个修士已经出现在传送阵之上了。张炀率先睁眼,目光在周遭扫过。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肃穆庄严的石殿。其结构与羽神城的传送殿几乎如出一辙:石柱巍峨挺拔,直通穹顶;穹顶深邃,纹路古朴。整体布局沉稳大气,线条简练刚劲,却自有一股威严厚重之意,宛如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静静伫立于此,令人心生敬畏。
张炀目光微凝,心头一凛,暗自思忖:
“不愧是传承久远的大族,果然如褚道友所言,六座主传送阵皆出于同一手笔。如此大手笔,贯通整个联盟北境,果然联盟底蕴深厚啊。”
他正沉浸于思索之际,忽听殿内响起一声清冷而略带调侃意味的声音,空灵回荡于寂静大殿之中:
“哟,小复子,你竟还舍得回来?”
张炀闻声侧首,只觉声音如风入骨,未及看清来人,便见褚复身形一震,宛如当场遭雷击,瞬间站得笔直。
他几乎是本能地快步迎上前去,低头作揖,语气谦卑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师姐……近来可还安好?”
张炀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殿柱阴影之中,一道倩影缓缓步出。
那是一名身着湛蓝长袍的女子。她步履轻盈,衣袂飘荡之间,宛如湖面泛起层层水波涟漪。身姿修长挺拔,面容清隽而不妖艳,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清冷霜意,令人一见难忘。她虽未言语,但那不怒自威的气质,早已压得大殿内气息凝滞。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若隐若现的威压,仿若从高天垂落,令人心神震颤——赫然是一位踏入真君之境的强者!
女子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望着褚复,语气中却不带半分温意,冷冷开口: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姐?当日我命你安心静养,还亲自替你外出寻药。你倒好,转身就将我一番好意当耳边风,是吧?”
语音未落,大殿中气氛顿时一滞。
褚复面色瞬间僵硬,额角悄然渗出冷汗。他低垂着头,双手紧贴衣袍下摆,嘴唇翕动数次,却终究难以吐出一句成形的解释。
女子依旧静立原地,不怒不言,却偏偏透出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那眼神仿若一头缓缓蓄力的猎豹,冷静、沉着,带着一种“静候猎物露出破绽”的冷厉。
殿内寂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突然,褚复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像是终于想到什么。他眼角一转,瞥见站在旁侧的张炀,立刻露出一副“见到救星”的神情。那眼神中带着几分哀求、几分殷切,还有一点点……狡黠。
张炀看着他这副神色,眉头不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心中暗叹:
“啧,褚道友,怕是又惹了什么麻烦。”
虽觉头疼,但念及一路同行的情分,他终究还是没有袖手旁观。只得缓步向前,语气平和,目光带着几分探询之意,向那女子颔首致意。
女子目光一凝,冰冷地扫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抹晦暗难明的情绪。尽管语气略显缓和,目光却仍牢牢钉在褚复身上:
“这位是?”
不等褚复开口,张炀已稳稳踏前一步,拱手一礼,神色沉稳,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
“晚辈陈华安,拜见真君。”
那女子神情未变,仅淡淡点头,并未多言。
褚复见此连忙插话道:“陈道友,这位是我师姐,水蓝真君。”
褚复说完还忙不迭的看向自家师姐,见她并未当场翻脸,心下松了口气,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凑上前去,语气殷勤道:“师姐,您看,我如今早已痊愈,修为也稳了下来。这一趟游历,倒也算是有所收获,意外得了一样宝贝——猴儿酒!”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目光悄悄瞥向张炀,眼神中分明带着几分哀求好似再说:“陈道友,快救救我。”
紧接着,褚复神色再次一变笑呵呵道:“陈道友,我师姐她呢,为人极为亲和,但是唯独酷爱杯中之物。”
他声音略一拔高,尾音拖长:“所以你那坛珍藏猴儿酒,可别藏着掖着了,该亮宝的时候到了。”
张炀闻言,脸色一滞,几乎要当场翻白眼,心中忍不住腹诽:
“好个褚复,平日装得像条鱼,这会儿倒成了老狐狸。这酒什么时候变成‘我该送出去的’了?”
但目光落在褚复那满脸期盼、近乎哀求的神情上,他终是无声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炀迈步向前,朝水蓝真君一揖,神色平静,语气沉稳道:“回禀真君,确有一葫。”
说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青皮小葫芦。其上篆纹缠绕,灵光微闪。张炀双手奉上,姿态恭敬。
水蓝真君眉梢微挑,目中终于浮现出几分真正的兴趣。她抬手接过葫芦,目光落在张炀脸上,似笑非笑道:“你这家伙也是有趣。”
水蓝真君抬手轻引,素指微扬,那只青皮葫芦便似得了灵性一般,凌空而起,旋即缓缓落入她掌中,动作灵巧得宛如舞姿。
她指尖轻拨葫塞,一缕酒香倏然而逸,仿若山林间初绽的灵果之韵,又携着丝丝缕缕的清冽灵气,在大殿中徐徐弥散。空气仿佛都被醇香浸润,众人只觉鼻端一甜、神识一震,纷纷屏息静气,不敢稍有妄动。
水蓝真君眸中光华一闪,眼底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与喜悦。她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只温润如雪的玉杯,掌间灵光流转,缓缓将酒液倾入杯中。
只见那酒呈琥珀色,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如玉如琉璃,杯中氤氲灵雾缭绕,香气更浓,几欲凝成实质,宛若蕴有灵酿之魂。
她凝神片刻,唇角微动,轻轻抿了抿唇畔,旋即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似有灵泉激荡,山果清香、醇厚酒韵瞬间在舌尖炸裂,化作一层层回甘,荡漾心神。那一刻,仿佛连体内灵气都随之流转,缓和通畅。
她缓缓阖眸,眉眼间浮现出一抹难得的沉醉之意,良久才睁开眼,目光清亮,唇边仍残留着余韵。她轻舔唇角,语气柔缓了几分,却藏不住那份愉悦:
“好酒,果然非凡,胜过城中所有酒坊酿出的灵酒啊。”
张炀见状,微微颔首,神情从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一旁的褚复则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神色轻松许多,颇有“终于安全过关”的劫后余生之感。
然而就在此时,水蓝真君忽而转眸望向张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语气虽仍淡淡,却多了几分玩味与挑弄:
“小子,这灵酒倒是不错,只是这半葫芦……未免有些抠门了些。说吧,你想换点什么?”
褚复眼见师姐开口,顿时心中一喜,忙在旁人后悄悄冲张炀递了几个眼神,既有鼓励,也有提醒,分明是在说:“机会来了,别愣着。”
张炀略作思索,旋即躬身一礼,沉声道:“晚辈不敢妄求重宝,只愿得准许一观贵族藏经阁中所藏古籍,查阅些上古逸闻与残秘旧事,以解心中些许疑惑。”
水蓝真君闻言,手中动作微顿,目中闪过一抹讶色,随即神色归于平淡,抬手一抛,一枚玉质令牌划破虚空,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张炀掌中。
“拿着此令可在我族见闻阁停留三日,但是只可出入见闻阁前两层,其上典籍,不得擅阅。”
语声不急不缓,清冷之中自有一股威严沉稳,那般从容与克制,恰是一位真君的风范,令人不敢轻忽分毫。
张炀双手接过令牌,低头恭敬行礼,声音清朗有礼:“多谢真君。”
水蓝真君未作回应,只是轻轻点头,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褚复身上,眉眼间的神色忽然冷了几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淡淡凉意:
“这次,算你运气好。过几日,随我一同去拜见师尊——师尊那边,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话音未落,她身影已如青烟般消散无踪,空中尚留有淡淡清香与灵气未散,仿佛她从未真正存在过。
待水蓝真君彻底离去,褚复才猛地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千钧重担。他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神情颇为尴尬无奈,整个人仿若刚从雷劫中捡回一条命。
张炀见他如此,不禁莞尔,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声问道:“褚道友,你师姐……看起来对你颇为上心?”
褚复苦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复杂与些许惭愧:“哎,说起来惭愧,那还是早些年的事了。当年我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族中虽藏有疗伤灵药,却因资格所限,不得动用。师姐得知此事后,四处奔走,替我寻药,甚至不惜……”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飘向远方,语气低了几分:
“只是……人情越深,越难还清。”
褚复顿了顿,眼神低垂,轻轻叹息:“可我怎忍她为我奔波劳心?便故意与她疏远,连她赠来的丹药也婉拒了几次……她脾气本就寡淡冷烈,这才渐渐生出嫌隙。此次……怕是听闻我至此,才特意等在此间。”
张炀闻言,目中闪过一丝促狭之意,伸手轻拍了拍他肩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坏笑:“水蓝真君人挺不错的嘛。褚道友,这等好机缘,可得把握住才是。”
褚复先是一怔,随口应道:“这话倒也——”
话说一半,忽觉不对,猛地转头看他,脸上满是懵然:“等等……你说的什么机缘?”
张炀笑意更甚,眼中带着一丝玩味:“还能是什么?你那位师姐,看你时那眼神,啧啧,虽不至深情款款,好歹也是满目牵挂、难以割舍。你不会真没看出来吧?”
“你、你……胡说八道!”褚复登时脸红耳赤,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语气里竟带出一丝慌张,“她怎可能……怎可能对我那般……”
张炀看着他那副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哎呀,褚道友啊,你就别装了!刚才那眼神,分明关心得紧,偏偏嘴上刀子刀子地……啧,我看你这哪是普通运气,分明是走了天大的桃花运!”
褚复涨红着脸,连连摆手,语气都带了几分结巴:“怎、怎么可能?那可是我师姐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几百年了……你小子就知道胡说八道!”
可那愈发泛红的耳根,早已将他心中的慌乱与羞涩暴露得一干二净。
张炀负手而立,仰头望天,笑得悠然:“信不信由你。不过你自己想想,你师姐是不是总爱针对你,却又事事放不下你?唉,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十有八九,就是对你上心了。”
褚复怔了一下,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表情有些微妙。
张炀见他这模样,嘿嘿一笑,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朝他晃了晃,随口问道:“对了,这块令牌怎么用?”
褚复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嫌弃道:“这是我们夫诸族的长老令。此令已被我师姐设置禁制了,你持此令可入我族见闻阁之内查阅古籍,到时候我陪你去,省得你到时候触碰什么禁制。”
张炀笑了笑,拱手一礼,语气真诚道:“那就先谢过褚道友了。”
经过此事之后,两人关系明显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