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起劲,眉眼飞扬,语气愈发轻快,“至于山脚下的圣山城,那可是我族与百族共商的枢纽,商会林立,市坊云集,百族修士往来不绝,热闹非常。等你亲眼见了,怕是要觉得我这几句自夸还算克制。”
说到此处,他露出一抹意犹未尽的笑容,道:“等到了圣山,我一定带你四处走走,尝一尝我族自酿的灵酒与灵膳,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
张炀听着,嘴角含笑,面上平静从容,唯有眸光微敛,心中早已暗自权衡起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与应对之策。耳边,褚复仍在滔滔不绝地描绘圣山的种种盛景,语调高昂,神情中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与憧憬。他的话语仿若泼墨山水,将一幅壮丽而又繁华的圣山图景缓缓铺展开来,使这座本静谧肃穆的侧殿,也悄然染上几分轻松明朗的气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蒲团上的子言终于轻轻睁开眼眸。她神情有些恍惚,眉间仍带着几分虚弱之色,挣扎着坐起身来。四下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张炀身上,那眼神中掠过一丝安心,也透出几分歉疚。
“给前辈添麻烦了……真是抱歉。”她轻声开口,嗓音微哑,语气中满是愧意。
张炀闻言,眼角微挑,神情柔和,摆了摆手,温声道:“无妨。往后叫我‘公子’便可,不必再唤前辈。”
子言一怔,显然未曾预料到他会如此回应。那一刻,她眸光微动,唇角微抿,似在确认他的语气非玩笑。片刻后,她轻轻点头,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嗯……公子。”
她转头环顾四周,只见殿中石壁漆黑如墨,灵灯垂照如星,氛围静谧庄严,不由露出一丝迷惑的神色,低声问道:
“公子,我们……已经到地方了吗?”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褚复便笑了出来,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带着调侃的弧度,语气轻松又略显玩味:
“哪有那么快?这里只是黑狌族的黑金城传送点,才刚刚脱离羽神族的地界呢。”他顿了顿,故意拉长语调,似笑非笑地补充道:“接下来,还得依次前往猲狙族的辉月城、三骓族的天河城,最后才是我夫诸族的圣山城。”
他抬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语气颇为无辜地道:“算起来,还得传送三次才成。”
子言闻言,原本才稍舒一口气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小嘴一撅,满脸写着“我不干了”的情绪。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幽怨与无奈,嘀咕道:
“还要三次?这一趟就把我传得七荤八素的,再来三次……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着,她一边皱着眉揉着太阳穴,一边小声抱怨,看起来是真的怕极了那传送时空间震荡带来的晕眩感。
她这副模样把张炀逗得忍俊不禁,唇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正了神色,转头看向褚复,语气认真:
“褚道友,传送阵中空间震荡确实不容小觑。不知可有法子稍作抵御?若能削弱些许冲击,也好让子言安心些。”
褚复闻言,收起了几分戏谑之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沉吟片刻,语气略带几分郑重,道:
“自然是有的。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嘴角又浮起一丝熟悉的笑意,眼神微眯,分明是故意卖了个关子。
然而,张炀并未接话只是看着他等待他下文。褚复见此无奈看了眼张炀,随后神色便悄然一敛。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也收敛几分浮夸,低声叹道:
“说来惭愧……如今所用的各处传送阵,实则皆是自上古残篇中勉力推演复刻而来。屏蔽空间震荡之法,虽在典籍中有迹可循,却多残缺不全。眼下虽有些辅助法器和阵纹可用,但想彻底解决……却并非短时间内能成之事。”
他抬手轻抚下颌,目光仿若穿越时空,落向不可触及的远古旧影。声音低缓而悠长,仿佛带着尘封千年的回响:
“上古之时,传送阵几乎遍布整个天衍大陆,百万里、千万里的跨域传送,皆属寻常。那时的修士,纵横天地如履平地,踏星河、越山海,不过弹指之间。”
说到此处,他微顿一瞬,眸光中泛起一抹幽暗的惋惜,缓缓补上一句:
“然随着时代更迭,风雨沉浮,那些构建传送阵的核心法诀早已湮灭于漫长的岁月之中。流传于世的,不过是残章断简、残图残诀,真正参悟、推演起来犹如盲人摸象。”
他语气一黯,随即苦笑摇头,神情间满是疲惫又带着一点淡淡的自嘲:
“眼下联盟所用之阵,乃是千百位阵道宗师汇聚一堂,耗费三百载寒暑,从支离破碎的古卷中,一笔一划地推演重构。老夫当年亦曾亲身参与其中,至今仍记得那段废寝忘食、穷尽心力的岁月。”
他语调微缓,似是在回望那段燃烧了意志与信念的时光。片刻后,声音中多了一丝唏嘘:
“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仅重建出六座传送阵,其极限,不过数十万里而已。与那太古盛世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他仰首望向殿顶,那高悬的石灯幽光微弱,却恍若映出万年前的辉煌图卷。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自喉底缓缓流出:
“据古卷记载,太古时甚至有传送阵可由羽神城直抵大偊皇朝帝都,只须一念之间、须臾即至。而更为神异者,乃是那‘传送符’——此符一出,可彻底隔绝空间震荡,护持修士肉身与神魂不堕虚空乱流。”
他目光微凝,似在追忆某段已被湮没的伟力,语气中透出一丝深沉的敬畏:
“须知,若无此符,不管多强大的修士欲要横渡千万里虚空,哪怕是化神尊者,也难逃肉身崩解、神魂湮灭的结局……”
他说到此处,语气中不由多出一丝怅然与惋惜:“只是可惜,那些上古传承,随着上界修士的离去,不知何故早已湮没在岁月尘埃之中。有关‘传送符’的记载,今世几近绝迹。即便联盟倾尽百族之力,汇聚阵道之巅的宗师贤者,也不过堪堪推衍出如今这等程度。”
他轻轻一叹,语声低沉:“如果想要再往前一步,一则技艺所限,已难寸进;二则无传送符护持,强行传送,形同以身试阵,不过是舍命之举。”
听得褚复讲述,张炀微微点头,神情沉思。而一旁的子言却愈发沮丧,低声嘀咕道:
“没有传送符保护,那我们这些小辈岂不是得硬扛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路飞过去。”
她语带怨念,面露愁苦之色。
张炀见状,忍不住轻笑摇头,语气温和劝慰道:
“既来之,则安之。这传送虽有空间震荡,却到底比翻山越岭要强得多。再忍三次,待抵圣山,自可好好歇息。”
子言撇撇嘴,仍满腹不情愿,却终究还是不再多言,闭上双目,开始默默调息。
张炀望着她那一脸写满委屈的小模样,不由轻叹,旋即收回视线,抬眸望向褚复,语带钦佩道:
“那批降临此界的上界修士,距今已是天遥地远,许多往事早已模糊不清。然即便如此,诸位仍能于此界重铸传送之道,使数十万里可一瞬即至,已是旷世之功,陈某钦佩之至。”
说到此处,他神色微顿,眼底闪过一丝沉思之意,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泛起几分光亮,语气也变得郑重而真诚:
“褚道友既精通古阵之理,不知是否藏有相关上古传送阵相关玉简典籍?在下虽不敢言通晓阵道,然平日亦颇有研习,若能得观一二,实乃莫大幸事。”
褚复闻言,朗声一笑,毫不迟疑地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莹莹光泽的玉简,递了过去,道:
“陈道友既有此雅趣,这枚玉简便赠你了。其上所载,虽多为残卷旧页拼缀而成,难免杂糅讹误,未必尽可为凭,却也聊胜于无。若他日你真能从中窥得一线机缘,那便再好不过。”
张炀双手接过玉简,郑重一揖,拱手低声道:“多谢褚道友。”
褚复望着他手中玉简,目中露出几分赞许之色,语气也多了几分感慨:
“倒真没想到,陈道友竟对这些上古遗闻也有如此心思。”
张炀微垂目光,指尖缓缓摩挲着玉简的光润纹理,神情随之一敛,略显凝重。他抬眸望向传送阵边那层层涟漪般波动的虚空,仿佛透过万古时光,正凝视着那遥远辉煌的旧日盛景。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些许遥思之意:
“修士一途,本是逆天求索。谁又不曾向往那早已封尘的盛世?据道友方才所言,上古之时,跨域之阵遍布界域,顷刻可越千万里疆土,纵横天南地北,那是何等浩荡景象。彼时不但上界修士降临此界,更有本土英杰频出,奇才如雨,璀璨若星。”
说至此处,他语音微顿,唇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低声续道:
“而今修行,却愈发仰赖外物。灵石、丹药、法宝,皆不可或缺。大道之途,似乎也因此蒙上几许尘垢,失却了那份上古修士的洒脱与自在。每每念及,心中难免唏嘘。”
褚复闻言,眉眼间亦浮现几分触动,目光微闪,久久未语。半晌,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张炀的肩,语气沉稳而厚重:
“道友所感,我亦心有戚戚。确实,盛世已远,灵机凋敝,诸法难再。但我辈修士,既踏此途,便当有一念通天之志。大势虽去,然则天道未灭。只要心中那一缕执念犹在,纵是逆风而行,也自当无悔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