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之开口那一瞬,声音更显几分沙哑,“想要这个?”
说着,他抖了抖手里的海棠花束。
温语点点头。
“想要就用你手里的扣子来换。”
那是娘给她的,“不……不要!”
温语摇摇头,往后撤一步。
顾晏之压住纷杂情绪,他也真不能抢小孩的东西,退而求其次,问道:“那个扣子,是谁给你的?”
当年,连她的尸骨都没有找到,或许……这扣子,可能是有人从她的尸骨上扒下来的。
毕竟,这是云母贝加玉做的扣子,价贵精巧。
这七年来,时局有多么混乱,他并非不清楚,看到这扣子,扒下卖钱,再流到这小女孩手里,也并非没有可能。
思绪千回百转间,顾晏之心大恸。
若是能查到这扣子是从哪买的,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查找到她的尸骨。
温语正要回答,一辆青布马车却从街道那边徐徐而来。
不好!是娘回来了。
温语最后看了一眼那海棠,又看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车,转身跑回了身后的医馆。
顾晏之瞧着那跑回去的小豆丁,只觉自己疯魔。站起身,这才留意到看到那小豆丁进的医馆上居然挂着温氏医馆四字。
温氏,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年杏林馆前她笑着夸门他写的匾额风流不羁,笑着与他说那些药材功用……一瞬间,顾晏之只觉满腹酸涩。
原来,她死去已经七年了。
“将这海棠送去。”
顾晏之转身翻身上马,不再看那医馆额匾,马蹄飞踏,惊碎清明的愁雨纷纷。
马车里,温洛揉了揉发痛的额头。
看来,盘踞在黄鹰山的那伙强匪是凶悍的,衙门里的官差伤得伤,死的死。凭借着太守手底下的人,恐怕不足以挡。
就是不知,前来剿匪的援兵是真有本事,还是敲一笔抚州钱财离开的兵痞。
刚刚在衙门给人瞧病时,都是些小兵,只夸耀着援兵是虎狼之师,勇猛善战。
一番囫囵话,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洛听见外头的马蹄声一片,没有太在意,复又闭目养神。
“将花送进去。”庞屹支使了个亲卫。
那亲卫不解,落后众人几步,将那海棠送回了医馆,遂上马快步跟上前头大部队。
“那大个子把花送过来了!”夏生有些惊喜的说道。
温语腼腆的点点头,有些觉得惊讶。
那男人看起来那么吓人,像是娘说的会把小孩抓去不给饭吃的人,怎么会给自己送花呢?
她明明,没有拿给他扣子,去换花呀!
掌柜瞧着一大一小两人在乖乖地拿帕子擦头发上的水,苦着脸说:“少爷小姐,你们可不能再吓我了……那些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离远些才是。”
现在这个世道,南方渐渐地安定下来,虽不像前几年那么乱,但抚州还是匪祸横行。
夏生点点头,却又道:“司伯,今天的事,可别告诉我娘,免得她担心。”
掌柜一愣,摇着头无奈笑笑,“你这机灵鬼……”
“可说好了。”夏生板着小脸道。
司伯没接话,只是看了这二人,笑了笑。
小东家人小鬼大,主意多,就算他不说,那淋湿衣服和头发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干,而且脸上青紫一片,也可不是那么好瞒过东家的。
“好了好了,快些擦一擦,免得要生病,估摸着东家也快回来了。”掌柜将干净的帕子拿给二人,嘱咐道。
正说着呢,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凝彩先下了马车,给温洛支起油纸伞,二人一道进了医馆。
“阿娘……”温语率先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温洛的大腿,温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却发现有些湿漉漉的。
小孩的头发本就毛毛糙糙,刚刚夏生拿着毛巾给妹妹这么一擦,更显得像是炸毛的邋遢小猫。
温洛牵着她的手,问道:“今天淋雨了?”
温语小声地恩了一声。
温洛眼神扫过那心虚的眼睛四处飘,就是扭着脸,不看她的皮猴。
夏生感觉心一紧,见温洛脸上不似生气,又不想让温柔看见自己左脸上的青紫一片,侧着身,手里的毛巾都要被他拧成了麻花。
知儿莫若母,瞧着小孩身上灰扑扑的鞋印,还有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衫,温洛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怎么一回事。
“再去拿两条干帕子来。”温洛对凝彩道。
凝彩瞧着以前皮上天,现在却扭扭捏捏怕娘亲责罚的少爷,不觉有些好笑。
转身去取毛巾去了。
温洛先给温语擦了,又将她淋湿的小袄脱了,解下自己干爽的披风来,将女儿裹得严严实实。
“小乖先去和凝彩姐姐上马车等娘亲。”
温语乖乖地从温洛怀里任由凝彩抱过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低头的哥哥,抓着温洛的袖子,目带求情小心翼翼喊了一句:“阿娘……”
温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阿娘知道,别担心。”
温语任由凝彩抱着去了。
温洛坐在椅子上,见他还一动不动侧身站着。
衣衫鞋袜湿了不说,上头还沾着灰,还有几个小孩鞋印,腰带也歪到了一边去,可那张小脸却仰得高高的,像棵不肯低头的小白杨。
温洛不禁莞尔:“小皮猴,还不过来,我给你擦一擦。”
夏生还倔着,“娘,我不用,我不像小乖,我自己能擦。”
“温延。”温洛无奈叫他大名,“不让我擦,那让我瞧瞧你脸上的伤。”
夏生一愣,娘居然看到了。更是心虚,知道自己还是骗不过去。
“阿娘。”夏生一时之间蔫头耷脑,好不可怜,慢慢踱步过去。
“说说怎么回事?”温洛解开他的发髻,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又见他脸上的青紫,显然是挨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