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内,烛火森然,幽光闪烁,砭人肌骨。
叶公傅、叶苑苨与圆枣,一路被囚困于狭小逼仄的囚车之内。
自偏远小县被押解至京城。
甫一抵达刑部,便被如拎小鸡般架往刑房。
踏入刑房,还未等三人稍作喘息。
狱卒便凶神恶煞地上前,脱去三人大氅、外袍,将他们粗暴地绑缚在刑架之上。
叶公傅转头望向蓬头垢面的女儿,浑浊的目光中,满是无力。
那张沟壑纵横的沧桑面庞,写满了愧疚与悲戚。
见父亲这般苦楚地看自己,叶苑苨忙努力牵起唇角,挤出一抹微笑。
尽管那笑容中,浸满了化不开的凄然。
“爹,女儿不怕!”她轻声开口,安慰父亲。
叶公傅闻言,眼眶一红,浑浊的老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垂下头去,轻轻晃动着头,喃喃道:“是爹没用……”
他这辈子,空有才识,却偏做不来、也不屑做阿谀奉承、钻营取巧之事。
于是,一辈子都在躲避官场。
只知一心向学,却终因这耿介,在浊世中令自己和家人沦为鱼肉。
叶苑苨见爹哭了,一时没忍住,鼻头一酸,嘴一瘪,眼泪也簌簌从她脏污的小脸滑落。
一旁的圆枣,本就有些恐惧,见主子都哭了,也不由低头小声抽泣。
刑部侍郎正端坐于桌案前,凝神翻看叶公傅的卷宗。
忽闻一阵细碎啜泣声,心头顿生厌烦。
他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
“嚎什么!老子还没开审,哭丧呢!再敢出声,先赏你们一人十鞭!”
这审讯之道,为立威先将犯人笞抽一顿,实属常见手段。
刑部侍郎话音一落,刑房瞬间静谧,唯闻众人局促的呼吸声。
刑部侍郎满意地冷哼一声,便欲埋头再研卷宗。
此乃新皇关注之案,容不得丝毫差错。
他想着,若办好此案,既能彰显能力,又能在新皇面前崭露头角,何乐而不为?
如此一来,他或能保住官职。
却不想,冷不防,突听叶公傅高声揽罪道:
“大人,此事全系草民一人所为,草民认罪!”
“但与小女及丫鬟毫无瓜葛,还求大人开恩,放了她们!”
声音苍老、沙哑且卑微,若风中破竹。
刑部侍郎缓缓搁下卷宗,抬眸睨向瘦削的叶公傅,哂笑道:
“你给老子闭嘴!这案子,岂由你说了算?”
叶公傅神色哀戚,正要再次辩解,叶苑苨哽咽着出声制止:“爹!”
一路上,父亲对那些押送官差,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这话,有用吗?
他们皆是一丘之貉,何必白费口舌!
她原以为,他们被当成囚犯押解进京,是苏云亦的计策。
是苏云亦想要抓回她,但应不会伤她与父亲才是。
可这一路,他们被困于狭小囚车,风雪灌笼,周身似坠冰窟。
囚车颠簸,手脚被缚,他们在刺骨严寒中苦不堪言。
吃尽了苦头,她才绝望地想,不管是什么原因,苏云亦定是恨透了她,要她死!
忽然,刑部侍郎冷笑一声,起身踱步至叶公傅跟前,冷声道:
“很好,不想你女儿吃苦,就从实招来。”
这一路折腾,叶公傅仿若又老了十岁。
他满脸悲戚,眼泪潸潸而下,无奈点头:“好,好……”
刑部侍郎见状,满意地摸了摸下巴的胡须,道:
“那便老实交代,谁是幕后主谋?有哪些党羽?又散布了何种蛊惑之言……”
叶公傅闻言,垂眸落泪,嘴唇嗫嚅,实在不知如何招供。
上次被抓,他第二日便被判流放,根本未被审讯过。
刑部侍郎见他竟敢敷衍,不肯吐实。
顿时两眼圆睁,胡子倒竖,怒喝:“来人,上烙铁!”
叶苑苨心中一紧,怒声喊道:
“大人,我父治学严谨,所授皆为有益之学,何来蛊惑之言!”
“党羽、主谋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您身为朝廷命官,理应明察秋毫,怎能轻信不实之词,不分皂白冤枉好人?!”
“甫一审问便要动刑,莫非是要屈打成招,造就冤假错案不成?!”
刑部侍郎嘴角一斜,气呼呼撸着袖子,看向叶苑苨。
万没想到这哭唧唧的小女子,竟如此伶牙俐齿,暗讽他是昏官!
盛怒之下,他毫不犹豫,“啪”地一巴掌重重呼了上去:
“大胆刁女,先治治你这张狂嘴!”
叶苑苨被打得脸猛地偏向一侧,嘴角瞬间溢出一缕鲜血。
“女儿!”“小姐!”叶公傅与圆枣同时心疼呼喊。
刑部侍郎双手叉腰,强压怒火。
随即,目光睨向叶苑苨,朝着皇宫方向拱手,有些傲然地道:
“你父亲这案子,可是当今圣上亲下的海捕文书,指明你爹……”
话未说完,忽听脑子“砰”地一声闷响,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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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苑!”
苏云亦疾冲进刑房,狠狠一拳打向立在叶苑苨跟前的刑部侍郎。
他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少女,满目心疼,不敢置信!
刑架上的少女,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蓬头垢面,半边脸被打得高高肿起,嘴角挂着血丝。
且脏污的皮肤上,细碎血口纵横,皆是被风雪吹裂的痕迹。
殷红的双唇更干裂得不成样子,丝丝血丝从中渗出。
唯有那双清凌凌的漂亮杏眸,还提醒着苏云亦:
这的确是他心中娇俏明丽的苑苑。
苏云亦双眸瞬间泛红,心口如遭重锤,闷痛难忍。
他双手颤抖着悬在半空,欲捧起叶苑苨的脸,却一时慌得不知所措。
究竟是哪个找死的,敢把他心尖上的女子,折磨成这副模样!
叶苑苨看到苏云亦冲进来时,一时愣怔得忘了反应。
她眸中闪动着泪花,就那样水蒙蒙地瞧着他。
随之,暗暗咬了牙,眼中酝出戾气,瞪着对方。
苏云亦心疼坏了,哪会去计较她此刻对自己的恨。
他疯了般去解刑架上的绑绳。
入目却见叶苑苨脏污的双手,满是冻伤、血红的皲裂口子。
立时只觉心疼得仿若要了他的命!
他只觉今日若不杀人,便过不去!
却隐随之跟进刑房,急忙帮着去解叶公傅和圆枣的绑绳。
叶公傅见苏云亦冲进刑房,眼中只有女儿。
那份焦急和心疼,委实不像装出来的,心头不由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