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对于心在油锅里煎着的刘峥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委屈、不解、还有一丝被蔡金妮那晚决绝态度伤到的自尊,在他心里反复翻腾。家人的反对声(尤其是姐姐刘静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母亲忧心忡忡的叹息)更让他烦躁不堪。
可他到底放不下。蔡金妮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说话时偶尔的小动作,还有她身上那股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韧劲,都像刻在了他脑子里。他不想就这么算了。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在一个傍晚,趁着姐姐不在家,又踏上了去往桐花巷的路。
脚步有些沉重,远不如往日轻快。他甚至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想着见面该怎么说,是先道歉,还是先表明自己支持她(虽然他内心对此依旧存疑)?
来到蔡金妮租住的小屋前,门却锁着。他敲了半晌,也无人应答。隔壁邻居探出头来:“找金妮啊?她不在家,出远门啦!”
刘峥心里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连忙转身,快步走向桐花巷口的蔡家菜摊。
蔡大发和许三妹正在收拾摊位,准备收工。看到刘峥过来,两人的脸色都淡了些,不像以往那般热情。
“叔,婶,”刘峥有些急切地问,“金妮她……去哪了?她屋里没人。”
蔡大发把最后一捆青菜码放整齐,直起腰,看着刘峥,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金妮跟厂里销售科的人一起去江浙沪了,考察那边的蜀绣市场。走了三天了。”
“江浙沪?考察市场?”刘峥愣住了,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她顶多是在家生闷气,或者忙着和王美鼓捣那些小玩意儿,没想到她竟然不声不响地跑了那么远!
“是啊,”许三妹接过话头,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刘峥,眼神里带着为人母的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孩子心里憋着股劲,想干点事情。我们做爹妈的,没本事,帮不上大忙,但不能拖她后腿。”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我们家呢,是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普通卖菜的人家,比不得有些端着铁饭碗的。但我们金妮,从小到大,没偷过懒,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她之前是遇人不淑,跌过跤,可这孩子心气高,骨头硬,自己爬起来了,就想靠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蔡大发也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刘峥,你是个好小伙,叔和婶之前也觉得你实在,对金妮也好。可结亲家,不是结仇。你们家要是觉得我们金妮高攀了,觉得她这不好那不对,那这门亲事,我们也不敢高攀。”
他看着刘峥瞬间变得苍白的脸,最终说道:“金妮的意思,她那天晚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的事,让她自己做主吧。我们……尊重她。”
这番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水,从刘峥头顶浇下,让他透心凉。他听明白了,不仅蔡金妮拒绝了他,连蔡家父母,也因为他家(主要是他姐姐)那天的行为,关上了大门。
他没有再追问蔡金妮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默默地站着,像一根被抽去了力气的木桩,看着蔡大发和许三妹推着收拾好的空板车,慢慢消失在桐花巷的尽头。
夕阳的余晖将巷子染成一片暖金色,却温暖不了刘峥冰冷的心。他望着那条空荡荡的、蔡金妮已经离开的巷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蔡金妮之间,隔着的或许不仅仅是一次失败的求婚,还有对生活截然不同的理解和追求。
她选择了奔向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充满未知的远方,去追逐她的梦想。而他,还固守在自己熟悉的邮路和对于安稳家庭的渴望里。
他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暮色四合,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离开。口袋里的那枚戒指,似乎更沉了。这一次,他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混合着失落、茫然和一丝隐约醒悟的复杂苦涩。他是否,真的从未真正理解过那个他想要娶回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