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看着卫庸,笑了。
她从这个看似落魄的腐儒身上,闻到了和苏青一样的味道。
那是野心和才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卫先生,想在我这里,谋个什么职位?”
“不敢。”卫庸再次拱手,“在下只求,能将胸中所学,付诸一用。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规矩定方圆。”
“好一个规矩定方圆。”林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这银行,正好缺一个法务顾问。以后,银行所有的契约,章程,都由你来拟定。”
“薪酬嘛……”林晚想了想,“就按我们银行最高级别员工的待遇来,你看如何?”
卫庸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讶异。
他原以为,至少要经过几番考较,才能获得信任。
“林老板,就这么信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林晚笑了笑,“不过,在上岗之前,卫先生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老板请讲。”
“是谁,指点你来的?”
林晚的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
卫庸沉默了片刻。
“是周晟大人。”他缓缓说道,“我与周大人,曾是同科。他知道我因言获罪,被罢官免职,一直赋闲在家。前日,他托人从西京带来一封信,信上只有八个字。”
“国将霸者,士皆归之。”
“周晟……”林晚点了点头。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咸鱼银行的首席法务顾问了。”林晚拍了拍手,显得很高兴。
“不过,卫顾问,你的第一份工作,可能有点棘手。”
“老板请吩咐。”
“陛下虽然挂了个名,但绝不会真的对我们放任不管。”林晚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
“我猜,很快,就会有一位真正的人物,带着陛下的圣旨,入驻我们银行。”
“他的职位,可能叫‘皇家总管’,也可能叫‘财务监督’。”
“但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林晚看着卫庸,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会是那把刀的刀柄。陛下的手,将通过他,随时可以握住我们的命脉。”
“我需要你,在他来之前,为他量身打造一个笼子。”
“一个他走进来,就再也出不去的,用规矩和契约,打造的黄金笼子。”
卫庸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的眼中,那股狂热的光芒,再次燃起。
“在下,领命。”
就在这时,皇城方向,传来一阵悠长的钟鸣。
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巷口响起。
“圣旨到——”
来人正是那位人皇身边,深不可测的老太监。
他姓魏,单名一个忠字。
魏忠的身后,跟着两队手按刀柄,眼神如鹰的皇城司禁卫。他们无声无息地散开,封锁了小院的所有出口。
刚刚还热气腾腾的饭桌,瞬间冷了下来。
张小辫儿手里的烧鸡腿,“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
瘦子抱着算盘,只觉得那算盘珠子,比冰块还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魏忠展开了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咸鱼商会主事林晚,统筹有方,理财有道,深得朕心。特敕封为正五品‘奉宸司库’,掌皇家储备金一应事宜。”
“另,着内务府总管太监魏忠,即刻入驻咸鱼银行,任‘皇家储备金总监管’,总领库务,监察账目,钦此。”
圣旨念完,院子里落针可闻。
这个任命,毒辣至极。
他给了林晚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将她正式纳入了朝廷体系,让她再也不能自称“民女”。
同时,又派了魏忠这个皇帝最信任的刀笔吏,直接插进了银行的心脏。
“臣女,林晚,领旨谢恩。”
林晚站起身,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仿佛这个任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魏忠收起圣旨,浑浊的眼睛扫过林晚,最后落在了院子里那扇紧闭的库房大门上。
“林司库。”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称呼已经改了,“既然咱家奉旨前来,这库房的钥匙,和银行的账册,是不是也该交由咱家保管了?”
他身后的一名小太监,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前。
这是要夺权。
赤裸裸的,第一时间的夺权。
瘦子和张小辫儿的脸都白了,要是把钥匙和账本交出去,那咸鱼银行,就真的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魏公公,不急。”
林晚还没开口,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卫庸手持一份刚刚写好,墨迹未干的文书,从容地走了出来。
他对着魏忠,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在下卫庸,咸鱼银行首席法务顾问。魏公公来得正好,这是在下刚为总监管大人您,拟好的‘皇家储备金交接及监管章程’,还请您过目。”
魏忠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接过那份文书,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越看,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就越是阴沉。
卫庸的声音,在一旁不疾不徐地响起,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宣读。
“章程第一条:为确保皇家储备金账目清晰,权责分明。总监管大人每日提用、查阅、封存库银,需提前一个时辰,向银行司库及法务顾问,提交书面申请。”
“章程第二条:所有库银出入,必须由总监管、司库、法务顾问三人同时在场,共同签字画押,方为有效。”
“章程第三条:每日账目,需一式四份。一份留存银行,一份上报户部,另外两份,分别送呈东宫及三皇子府,以备查验。”
卫庸每说一条,魏忠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规矩,每一条都说得过去,每一条都滴水不漏,每一条都打着“为陛下分忧,为账目负责”的旗号。
可这些规矩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笼子。
他这个总监管,名义上权力滔天,实际上,想动一两银子,都得经过林晚和卫庸的同意。
更狠的是第三条,把太子和三皇子都拉了进来。
这样一来,他就算想耍什么手段,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同时得罪两位皇子。
“卫先生。”魏忠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寒意,“你这是在教咱家,怎么为陛下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