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辫儿一愣,没听懂。
林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他们想斗,就让他们斗。”
她看向瘦子:“去,给西京写信。”
瘦子连忙拿出纸笔。
“告诉苏青,王侍郎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他在西京的一切用度,都从咱们银行的账上走。”
“告诉他,王侍郎想看什么,就让他看什么。想查什么账,就让他查什么账。”
林晚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还有,告诉苏青,让金不换手脚麻利点。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黑铁,从西京运到京城。”
“老板,这……”瘦子有些不解,“这不等于把咱们的家底,都摊给太子的人看了吗?”
“不给他看,他怎么放心?”林晚笑了,“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开诚布公。”
“只有让他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帮我们挡住来自其他方向的麻烦。”
比如,已经开始和西凉眉来眼去的三皇子赵景。
比如,那个一直想把矿脉收归己有的工部。
再比如,那位高坐龙椅,看似什么都不管,实则把所有人都当棋子的人皇。
“懂了!”张小辫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老板,您这是让他们狗咬狗,咱们坐收渔利啊!”
“说什么呢?”林晚白了他一眼,“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怎么能说这么粗俗的话。”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回摇椅躺下。
“这叫,风险对冲,利益捆绑。”
第二天。
一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咸鱼银行,正式承接大周皇家储备金业务。
银行门口,挂上了两块崭新的牌子。
一块是林晚写的,歪歪扭扭的“咸鱼银行”。
另一块,则是户部尚书钱万贯,亲笔题写的“皇家储备金京城分行”,笔锋苍劲,金光闪闪。
两块牌子并排挂在一起,显得说不出的怪异,又说不出的和谐。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这意味着,咸鱼银行不再是一个民间的商号。它成了半个国库。
把钱存在这里,比放在自家祖坟里还安全。
银行门口,再次排起了长队。
这一次,来的不只是那些地下大佬和商贾富户。
一些品级不高,但手里有些闲钱的京官,也悄悄派了管家,前来开户。
甚至连后宫的一些嫔妃,都通过各自家里的关系,想把自己的体己钱,存进这个京城最热门的“销金窟”。
瘦子和张小辫儿忙得脚不沾地。
库房里的钱箱,已经堆得比人还高。
林晚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躺在后院的摇椅上,喝着茶,看着天。
库房的门,终于关上了。
张小辫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腰快断了。他这辈子降妖除魔,都没搬这么多钱来得累。
瘦子抱着他那把心爱的算盘,靠在门框上,眼神发直,嘴里还念念有词。
“个,十,百,千,万……乖乖,这后面的零,到底该怎么念?”
“瘦哥,你说老板到底是什么神仙下凡?动动嘴皮子,全京城的钱就都跑咱们院子里来了?”
“老板是老板,不是神仙。”
林晚躺在摇椅上,眼睛都没睁。
“神仙,可没我这么会赚钱。”
张小辫儿嘿嘿一笑,觉得老板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瘦子一个激灵,抱着算盘就要往库房跑,以为又是来送钱的。
“别慌。”林晚的声音懒洋洋的,“不是客户。”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生长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不像那些商人一样满脸堆笑,也不像那些官员一样端着架子。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那块“皇家储备金京城分行”的牌子上。
张小辫儿觉得自己身为老板的亲信,有必要维护一下总部的秩序。他走上前,清了清嗓子。
“这位先生,有事吗?我们银行今天已经打烊了。”
那中年男人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那块牌子,缓缓开口。
“这块牌子,是你们最大的护身符,也是悬在你们所有人头顶上,最快的一把刀。”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破了院子里安逸祥和的气氛。
张小辫儿愣住了。
瘦子抱着算盘的手,一紧。
一直闭目养神的剑心,睁开了眼。
林晚的摇椅,停了。
她坐起身,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先生,何以见得?”
中年男人这才将目光转向林晚,对着她,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在下卫庸,一介无名腐儒。”
“林老板的‘信托基金’,绕开了朝廷律法中关于‘私贷’的禁令,是为取巧。”
“林老板将太子与三皇子绑上战车,让他们为您看护商路,是为借势。”
“这两步棋,都走得很高明。但唯独这最后一步,挂上‘皇家’的牌子,是为引火烧身。”
卫庸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咸鱼银行的每一个命门。
“挂上这块牌子,意味着你们的每一笔账,理论上,都要对陛下公开。意味着你们赚的每一分钱,陛下都有权拿走。”
“更意味着,只要陛下愿意,他随时可以安插一个‘账目不清,图谋不轨’的罪名,将你们连根拔起。到时候,太子和三皇子,谁也不敢为您说半个字。”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瘦子和张小辫儿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们光看到了金山银山,却没看到,那金山银山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先生,说完了吗?”林晚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说完了。”
“那先生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死期将至?”
“不。”卫庸摇了摇头,“我是来帮林老板,拆掉这把刀的。”
“哦?”林晚来了兴趣,“怎么拆?”
“规则。”卫庸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制定新的规则。”
“林老板如今,有钱,有人,有势。已经有了制定规则的资格。”
“在下不才,愿为老板执笔,草拟一份‘咸鱼银行法’。”
“此法,要明确银行与储户的权责,要明确信托基金的运作与分红,更要明确,银行与‘皇家储备金’之间的界限。”
“我们要用一份天衣无缝的契约,告诉所有人,包括陛下。什么是生意,什么是权力。生意的归生意,权力的归权力。”
“让那把刀,悬在天上。永远也落不下来。”
瘦子听得云里雾里,张小辫儿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写字,也能写出杀气,写出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