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嬷嬷的反水让晏殊有些措手不及,秦添端坐案后,浓密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缓缓抬手,指节叩了叩案几:“肃静!公堂之上,不可喧哗!”
说罢,他目光扫过晏殊,那眼神锐利如刀,似要穿透他的虚张声势,“证人所言是否属实,本官自会查证,派人去此人常在赌坊,可去问到底是谁替其还得赌债。”
晏殊眸色轻变,他用力甩开了架着他的两个差役的手,脸色铁青的整了整衣襟。
晏观音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她旋即转身朝着秦添道:“大人,晏海出尔反尔,这和离书已经是一身污名,最后只怕是真的认了,也没了信服力。”
“现民女特有一文书,要呈给您,这乃是我祖父尚在世时为我母亲写的放妻书。”
话毕,场内一时沉寂下来,他们看着褪白双手托起一漆盘里呈着一文书,后经由差役的手先是呈到了朱亦的跟前儿,后交给了秦添。
“这…这怎么可能,父亲怎么会写这些东西…”
晏海讷讷的开口,他半个身子俯跪在地上,他张了张嘴,又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便只是捂着脸低下头去。
晏观音看着晏海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带了几分哀戚,她红着眼睛看向晏殊,高声道:“表伯如今为了谋家晏家的财产,不惜胁迫姚嬷嬷作伪证,又是拉出我父亲做挡箭牌,在公堂之上污蔑我母亲的清白,简直丧心病狂!”
她转向秦添,微微垂首躬身道:“大人,晏殊如今教唆他人作伪证,所谓的就是侵占晏家的财产,我晏家早再往上数五代早就是分了家的,当初我祖父可怜晏殊年幼失亲,便将其领回家里养大,允许他经营晏家的一些商铺,也给了他不少产业傍身。”
“这么多年娶妻生子,他却不满足,如今打上公堂来,便是为的让我母亲下狱,父亲坐实了死刑,家里再没人挡着他了,他好霸占我家。”
“他教唆姚嬷嬷做伪证,已触犯大周律法,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严惩不贷,还我母亲一个清白!”
秦添顿了顿放下手里的文书,拾起桌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既然如此,你要如何证明这文书乃是你祖父所写。”
“今日上堂的,不乏当年跟随我祖父的亲族长辈,别得不说,请他们辨认如何?”
晏观音将目光投向下首坐着的几个老者身上,她继续道:“为防止偏袒,不如请朱县丞一并过来验证,晏家里当有不少我祖父遗留下的笔迹。”
秦添抬了抬头,便示意朱亦可过去了,朱亦微颔首,他的练的一手好字,这事儿南阳皆知,如此一有晏家里亲族,二有官府的人,这倒是不失偏颇。
晏殊眼皮抽了抽,猛的转头看向堂下的晏家族人,高声道:“几位叔伯叔公!如今晏家全靠各位了,您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晏家被毁,表叔公如今离世谁能说清楚真假,从不听他说过什么放妻书。”
“他的笔迹你们最是熟悉,定然是晏观音定是伪造的!几位叔伯公可要想着晏家仔细辨明真伪!别被小人蒙蔽了!”
晏殊的声音响彻整个公堂,惹得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不嫌事儿大的也叫嚷记起来,秦添的脸色不大好看,冷冷的盯着晏殊。
被其看得一窒,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秦添从堂上下来,他略略抬手,向三位晏家长辈躬身行礼,神色缓和了些许,语气却依旧带着审视的口吻:“今日劳烦各位了,三位老丈既是晏家长辈,自然是熟知晏老太爷笔墨,便请仔细查验,务必据实回话,不可徇私。”
“我朱县丞可是书法之家出身,他的名号你们也是听过的。”
最后一句是警告,几位晏家长辈相视一眼,俱叹息道:“县令大人放心,老朽等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晏观音随身一并站过去,众人将那卷泛黄的纸轴,缓缓展开。
且又等了一会儿,等秦添派出去的差役归来,将晏老太公的旧物拿来,好和《放妻书》对峙。
这里的老者,都是晏家旁支,同晏老太公一脉的只有晏殊的父亲,如今这兄弟二人皆去。
为首年岁最大的老者,是从晏老太公父亲辈儿分出去的一支,本名晏松,不过家里多叫一声儿松太公。
他率先接过纸轴,粗糙的指尖抚过泛黄的宣纸,眉头微蹙,一侧的两个老人也凑近细看,他们的目光落在字迹上,几人相视一眼,各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晏殊目光灼灼的则盯着纸轴上晏家家主印,神色严肃,下意识的去瞧晏海。
见三位老者神色迟疑,朱亦自也不敢随意下决断,好在,这会儿子,亦有差役从晏家复回了,有了旧物,众人松了口气儿。
两者一同铺开,晏殊见这一幕,立刻冲上来,几番对比,他冷笑道:“几位叔伯公,您就看这字迹,便是与表祖父的真迹相去甚远?表祖父手笔有力,字迹浑厚,这些虽学了几分可是手劲儿不紧,明就是假的!”
他大叫着呢其余众人却依旧不语。
“却有相似之处,可亦有区别。”
晏松抿了抿唇他继续道:“晏老太公此笔,横画如磐石压纸,竖画如劲松立峰,只一眼便知是笔力雄厚。”
“这《放妻书》虽字迹相同,序列顺法一致,可相比之下,便是软塌无力。”
晏殊眼中燃起希望,他连忙道:“大人,几位长辈这般说了,那便是晏观音作假!”
他说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盯着柳望和晏观音。
“朱县丞怎么不语。”
晏观音忽然开头,朱亦瞧她,见她眸色沉沉似深不见底,他眯了眯眼睛,语气平淡:“本官同几位老者想的不一样,我倒是觉着这是一人所出。”
他停落在卷轴上的指尖微顿,垂眸漫不经心地拂去纸张折回来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