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太公皱眉,很是不赞同,他道:“你们且来看,这旧文书上晏太公字迹起笔藏锋,收笔如断金,笔力雄厚得能透纸背,可如今这放妻书上,力道轻软,笔锋都收不住,哪里有老太爷的风骨!”
晏殊角噙着三分凉薄笑意:“松太公您说,这像不像是旁人模仿的。”
晏松点点头,他身侧的两个老者亦附和道:“正是,这纸上的笔迹多有微颤,抚光啊,这不会是你使人临摹你祖父笔迹所书写的吧。”
晏观音从容应答:“三位叔公对我祖父却是了解,不过还有一个各位怕是忘了,如今您们对照的这一份儿字帖,乃是我祖父时令不过三十为晏家写下的家规,而我这一份儿乃是祖父晚年所写的。”
她说着,又转向秦县令,恭声道:“大人,我祖父去时年岁已有七十,晚年患他患病历节风,发作起来身上各处关节红肿热痛,屈伸不利,特别是其右手关节肿胀僵硬,就算是握笔,抓起来写字那就更是难以发力,故而字晚年的字迹,和早年的字迹才会这般大相径庭。”
“我祖父患病,并非密事,此事您若是要查,就是费些时间,族中老仆,还有当年的请过的郎中都可为证,所以这《放妻书》并非是有人模仿伪写的。”
晏观音语气微顿,她微微一笑,看向朱亦:“县丞,火眼金睛不愧是书法传家,我家中长辈同处几十年未曾看定,您却认出,实在是高人。”
朱亦被夸了一场,也是有些高兴的:“唉,也不算什么,就是有些差距,可笔法里的细节习惯仍旧没变,好认的很。”
晏观音看晏松脸色阴沉,她又道:“我记得祖父晚年之时为家中小辈各送了一副字,不如就此拿上来再对对,省的说我武断。”
晏松等人相视一眼同赞了这说法。
倒是一旁的朱亦,唇边儿不屑的轻嗤一声儿,他已经做出了辩证,非不肯信他。
为表公正,几乎是各家里存放着的晏太公的墨宝都呈了过来,晏观音命人将东西一一铺开:“大人,三位叔公,这既是各家里祖父晚年的真迹,那也就没了什么作假的嫌疑罢,烦请几位再辨。”
晏松接过真迹细细比对,发现两边儿的起笔的角度,以及落下顿挫如出一辙,却是相似性很高,他捻着胡须点头:“确实一样,虽然老太爷晚年虽手抖,可风姿依旧不减啊,不过为何…”
“这竟然是左手所写,能写的如此漂亮,若是在太公无病的情况下,这待写出何等的…”
朱亦轻呼出声,他指尖浅浅的描绘着纸上的字迹,他因自幼只习得左手写字,如此对这反法笔格外的敏感,方才见那放妻书上的字迹他就有所猜测。
如今又见了晏老太公这么多真迹,便已是确认。
“这确实是祖父用左手所写的,县丞好眼力。”
晏观音接口道:“祖父病重,偏他老家人自有骨气,即使右手曾一度无法动弹,也不肯放下笔砚,后来就便改用左手写字。”
“所以这左手写字力道不均,自然难以控制。”
晏松摇头叹息:“我等愧对太公,不比县丞的本事,如此也是不敢再多言。”
“松太公可不能说这样儿的话,祖父将家里看的极重,晏家一族同心同德,累世传承。”
晏观音指着文书上的章印:“大人,放妻书上的印章,是用的我晏家祖祠的朱红大印,还有家主印,您可以让人核对这印章的纹路。”
“印泥是当年是我祖父从西域传卦时一并买来的朱砂制作的,这东西颜色暗沉,且是遇水不化,您可试试。”
秦添点点头,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许多,显然他心里渐有了定论,这倒是,把一旁的晏殊急得额前渗出了汗水。
他大叫道:“大家别被她骗了,表祖父若真写了放妻书,为何从未对家里提及?”
闻言,晏松也不免疑惑的看向晏观音,眼神也带着几分审视:“是啊,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不过是…因为优柔寡,断私心作祟罢了。”
晏观音闭了闭眼睛,一面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儿来:“祖父为人亲厚仁义,可以生育的子女,却长了另一副模样,自幼的管教不佳,后来女儿嫁出去了,又在婆家他不好管教,可是儿子在家中,他虽日日说教,到底也是也管束不了。”
“家中的产业交给父亲,不是输给人了,就是抵押给了赌坊,母亲跟着日日争执不休,二人又是动手,这…不免情分耗尽了。”
她的语气渐渐的沉了下来:“时日久了,母亲心生怨怼,几次对我下手,幸儿老天可怜,我还活着,后来祖父看清楚,母亲和父亲实在过不下去了,便写了放妻书,迟迟不拿出来,是总想着一日或许母亲父亲能重修旧好,我还算有个家。”
“到后来,知道二人再无可能时,可惜,他老家人又去的太快了,来不及做什么。”
众人震惊柳望居然能对亲女儿下手,且看柳望窝在素华的怀里,还是因方才吓晕了,这会儿子才转醒,可看着也是糊涂的模样,且不知听清楚晏观音的这话没。
三位老者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晏松叹了口气:“罢了,如今各方都有核对,更别谈有朱县丞,那这放妻书的字迹,印章皆能与老太公的旧物相符,如此,老朽认为,此文书确是老太爷亲笔所写。”
其余几人便也跟着也纷纷点头。
晏殊恨得咬破了嘴唇,他犹然气的不行,反身狠狠的踹了晏海一脚,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晏海吓得瘫坐在地,像是痴住了,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沉默许久的裴氏,忽的动手,她用力拉住暴怒的丈夫,冲他暗暗使眼色,
秦添转身儿和朱亦回了桌案前端坐下,这么几番,他们的心中已然有了定论,秦添再次一拍惊堂木:“既然三位老丈已经辨明这放妻书的真假,那么柳氏便是自由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