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柔地包裹着林淮,粘稠而温暖,像某种活着的、充满善意的羊水。
那庞大的阴影在他“眼前”缓缓脉动,心跳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餍足的韵律。
熔岩之瞳的光芒柔和得像两盏暖炉,不再有丝毫压迫感,只剩下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林淮静静地“站”在这片核心的黑暗中,任由那汹涌的、被理解的幸福感冲刷着自己。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垂钓者,感受着水下巨物已经完全吞下了饵料,正在为那虚幻的“陪伴”而欣喜若狂。
时机到了。
他轻轻动了动被触须缠绕的手臂,动作细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想要更舒适一点的意图。
那触须立刻敏感地察觉到,力道瞬间放松到近乎虚无,只留下一种轻柔的、仿佛羽毛拂过的接触感,传递着无声的询问。
林淮没有立刻提出要求。他先是让自己的意识流露出一丝混合着满足与淡淡忧虑的情绪。满足于此刻的“连接”,忧虑于……某种“不确定性”。
这丝忧虑像一滴墨汁,悄无声息地滴入对方全然满足的情绪湖泊中。
庞大的阴影脉动微微一滞。熔岩之瞳的光芒聚焦过来,带着关切。
“……怎么了?”意念传来,带着一丝紧张,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和谐被打破。
林淮“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黑暗,落在那庞大的阴影上,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分享烦恼般的真诚:
“这里很好,很安静,也很……安全。”他先给予肯定,然后话锋微转,“但外面……陈默说,食物不多了。”
他提到了陈默,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但林淮的语气里没有任何依赖或求助,只有一种客观的陈述,仿佛在陈述一个亟待解决的“家务事”。
“他靠那些罐头活不了多久。如果他死了……”
林淮顿了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空白
“……可能会有点麻烦。毕竟,他勉强也算是个……‘看守’?维持着这里最基本的运转。”
他没有说“我需要他活着”,而是将陈默的存在,定义为一个对维持这个“巢穴”秩序有用的“零件”。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捆绑,将外部需求转化为内部维护的必要条件。
那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它对陈默并无好感,但林淮的措辞,巧妙地将陈默的生存与维持这个“家”的稳定联系了起来。
“……食物……”意念传来,带着一丝不屑,仿佛在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我知道对你来说很简单。”
林淮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一种“我当然知道你很强大”的理所当然。
“但总需要人去收集,去整理。陈默熟悉这栋楼的结构,也……勉强知道如何在外围活动。”
他再次强调陈默的“工具”属性。
“而且,”林淮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上了一点亲密的分享感,“我一直光着脚走来走去,虽然现在有了鞋,但总感觉……不够。我想或许需要一些更合身的衣服,一些能让我在这里活动更自在的东西。”
他从生存需求,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个人舒适需求。得寸,便要进尺。
庞大的阴影轻轻蠕动了一下,传递出一种被依赖的愉悦。满足“母亲”的需求,是这些由“爱意”凝聚的怪物最核心的本能。更何况,林淮提出的要求如此“合理”,且完全局限于这栋建筑和它掌控的领域之内。
“……好。”意念的回应直接而干脆,甚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能力的急切。
几乎在它回应落下的瞬间,林淮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庞大的意识波动,如同涟漪般向上扩散开去,迅速扫过整栋建筑。
几分钟后,缠绕在他手臂上的触须轻轻动了动,传递来一个“完成”的信号。紧接着,一段模糊的、如同实时监控画面般的影像,流入林淮的脑海:
影像中,陈默正站在机械车间的一个角落,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突然自动打开的一个储物柜。
柜子里堆满了真空包装的军用口粮和瓶装水,数量远超他之前的库存。
同时,另一段影像显示,在上层一间废弃的宿舍里,几件看起来还算干净合身的男性衣物和一双崭新的运动鞋,被无形的力量从凌乱的杂物中翻找出来,整齐地摆放在了床上。
林淮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效率真高。
但他没有表现出欣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用意念传递出一丝赞许和放松的情绪,仿佛这只是解决了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麻烦。
“谢谢。”他轻声说,这个词不再带有之前的疏离,而是融入了一点自然的亲近感。
这一个词,让那庞大的存在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奖赏,整个阴影都散发出一种暖洋洋的满足感。
林淮趁热打铁。他“看”向那黑暗深处,语气变得稍微随意了一些,像在闲聊:
“这里一直这么安静吗?除了我和陈默,还有没有……别的‘声音’?”
他问的是“声音”,而不是“活物”。这是一个更模糊、更不易触发警惕的说法。
意念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然后,一段更加庞杂、混乱的信息流涌来。
林淮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张巨大的、动态的能量地图,整栋建筑乃至周边区域都被涵盖其中。
地图上标记着许多微弱的光点,大部分都充满了混乱、饥饿或恐惧的负面情绪波动——那是游荡的、低级的情绪聚合体(怪物)。但在更远处,有几个相对稳定、但带着明显排斥和敌意的能量团,如同黑暗中的孤岛。
“它”在向他展示它的“领地”和潜在的“威胁”。
林淮仔细地“阅读”着这些信息,特别是那几个带有敌意的能量团的位置和强度。这是无价的情报。
“看来,外面确实不太平。”他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这种态度,进一步巩固了他作为“自己人”的定位。
他不再追问,适可而止。今天得到的信息和让步已经足够多了。贪多嚼不烂。
他让自己的意识流露出一丝疲惫,一种安心后的疲惫。
“我有点累了。”他说,“想回去休息一下。”
这个要求立刻得到了回应。缠绕他的触须轻柔地引导着他,向后退去。穿过那层黑暗的水膜,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螺旋楼梯。
向上走的时候,林淮能感觉到,那“凝视”依旧跟随着他,但充满了呵护和不舍,像一个目送亲人远行的孩子。
回到机械车间,陈默正对着一堆凭空多出来的物资发呆,看到林淮从楼梯口上来,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林淮没理会他,径直走向那间已经被“它”标记为更舒适区域的宿舍。
推开门,床上整齐地摆放着干净的衣物和鞋子。
林淮拿起那件柔软的灰色毛衣,指尖传来干燥温暖的触感。
他微微笑了。
得寸进尺的感觉,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