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渊的命令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罩住了竹意轩。慕容汐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隐藏在月色与树影后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她依旧每日看书、莳花,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对周遭的暗流毫无所觉,但心中那根离弦的箭,已然瞄准了时机。
而宇文渊,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他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关于荣亲王结党营私、勾结北狄的最新密报,字字确凿,足以将其扳倒。可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竹意轩的方向,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老管事的话,以及画册上那枚刺眼的云纹玉扣。
理智告诉他,慕容玉身份可疑,其心难测,必须严加防范,甚至……应该立刻将其控制起来,彻查底细。他是靖安王,肩负皇室安危,容不得半点疏忽。
可情感却在疯狂叫嚣。他想起慕容玉为他解毒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在落鹰峡策马而来的身影,想起月下对弈时她眼中碎星般的光芒,甚至想起她戏谑地唤他“王爷”时,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这些画面如此鲜活,与他脑海中那个“前朝余孽”、“别有用心”的标签激烈冲突,撕扯着他的神经。
【她若真有异心,为何要拼死带回证据?为何要助我肃清朝纲?】
【可若无私心,为何隐藏身份?为何偏偏是慕容这个姓氏?】
他烦躁地阖上眼,指节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夹杂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与心痛,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为了一个“男子”如此心绪大乱,如此……优柔寡断!
“王爷。”逐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迟疑,“暗哨回报,玉公子今日……似乎在整理行装。”
宇文渊猛地睁开眼,眸中寒意骤现!她要走?!在他还未弄清一切之前,她竟想一走了之?!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烧光了他最后一丝犹豫。他霍然起身,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备车,去竹意轩。”
他要去亲自问个明白!他要亲口听她说,她到底是谁!来他身边,究竟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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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意轩内,慕容汐已将最后几样要紧之物收入袖中暗袋。她站在窗前,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不同于往日的沉稳脚步声,心知该来的,终究来了。
她并未转身,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在渐起秋风中摇曳的竹林,背影挺直,如同宁折不弯的修竹。
门被推开,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宇文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未着亲王袍服,只一身墨色常服,却威势迫人。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窗前那个青衫背影,仿佛要将她看穿。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宇文渊才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你要走?”
慕容汐缓缓转身,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惯有的、云淡风轻的浅笑,只是眼底深处,再无往日戏谑,只剩一片清冷的平静:“王爷不是早已知道了吗?”她目光扫过窗外隐约晃动的影子,“这般阵仗,莫非是想为在下饯行?”
她的坦然,她的冷静,像一盆油,浇在了宇文渊心头的怒火上。“饯行?”他向前一步,逼近慕容汐,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慕容玉,在你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两人距离极近,宇文渊甚至能看清她长睫上沾染的、窗外透进来的细微月光。他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药香,心口那股莫名的刺痛再次袭来。
“解释?”慕容汐抬眸,毫不避讳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唇角笑意微凉,“王爷想要什么解释?是解释在下为何姓慕容?还是解释……在下为何要接近王爷?”
她顿了顿,看着宇文渊骤然缩紧的瞳孔,心中了然,他果然查到了。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也不知是嘲弄他,还是嘲弄自己:“王爷既然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来问我?有些事情,说破了,反而无趣,也……徒增烦恼。”
她的话,如同默认,又如同最后的告别。
宇文渊的心直直地沉下去,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席卷全身。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慕容汐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本王?”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痛楚,“利用本王为你铲除异己?清除那些,或许与你慕容氏有仇的朝臣?!”
他的指控如同利刃,慕容汐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远不及心口那瞬间的尖锐刺痛。她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愤怒、失望与不敢置信,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她挣了挣,未能挣脱,便也不再费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王爷说是,那便是吧。”
这近乎默认的回答,彻底点燃了宇文渊的怒火,也……碾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好!很好!”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抓着她的手腕愈发用力,指节泛白,“慕容玉,你当真……好得很!”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轰隆雷声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王府。
暴雨,如期而至。
而在竹意轩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正在两人之间疯狂酝酿。信任的基石已然崩塌,情感的幼苗在风雨中飘摇,前路,似乎只剩下对峙与……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