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p. 摩根的书房位于麦迪逊大道豪宅的顶层，是一个如同宫殿般宽敞又私密的房间。
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皮面精装的书籍和金融档案。
厚重的波斯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
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幅伦勃朗的油画，昏暗的光线下，画中人物的眼神仿佛在审视着访客。
摩根本人坐在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
他穿着深紫色的吸烟袍，手里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听着理查德·索恩的汇报。
“……他拒绝了控股方案，坚持‘炎黄矿业’的独立性和控制权，只愿意在具体业务层面合作。”
索恩站在书桌前，背脊挺直，详细复述了与林承志会面的每一句话，甚至模仿了林承志的语气和神态。
摩根沉默地抽着雪茄，巨大的身形在椅子里像一座山。
书房里只有壁炉木柴轻微的噼啪声和座钟规律的滴答声。
“底线……”摩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跟我谈底线。”
摩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真正开始感兴趣，或者说，开始感到被冒犯的标志。
“他很有底气，先生。”索恩谨慎地说道。
“不仅仅是源于德克萨斯的成功。
他似乎……对可能遇到的非商业风险，也有所预料。
当我暗示某些‘势力’时，他没有表现出惊讶或畏惧。”
“他加入了共济会，而且是斯宾塞和温斯洛看好的人。”摩根缓缓道。
“也许他从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
或者……他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支持者。
东方人，总是有些神秘的网络。
阿拉斯加的情况，核实得怎么样了？”
索恩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报告：“我们在西雅图海关的人确认，过去三个月。
至少有四批总计超过三百吨的‘特殊建材’和‘勘探设备’以不同公司名义运往圣迈克尔港。
最终收货方都指向几家新注册的、背景复杂的贸易公司，资金链条最终追溯到百慕大。
我们在陆军部的朋友也查到，一位名叫麦克雷的前骑兵上尉，去年秋天退役后受雇于一家私人公司，目的地正是阿拉斯加。
更重要的是，我们驻朱诺（阿拉斯加首府）的代理人与当地少数族裔酋长有联系，得到模糊消息。
在育空河上游，有‘纪律严明的白人队伍’建立了越冬营地，而且……最近发生过小规模冲突，有人员伤亡，对方身份不明。”
摩根的眼睛微微眯起：“冲突？对方是谁？”
“不清楚。现场没有留下明显标识。
但我们的代理人从一个喝醉的皮毛商人那里听说。
冲突另一方‘不像普通的淘金汉或印第安人，更像是有组织的队伍’。”
“有组织的队伍……”摩根重复着，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
“Vigilamus？”
“不能确定，但时间点和行为模式有些吻合。
这个组织在欧洲的金融和宗教圈有些若隐若现的影子。
他们似乎对‘非正常’的资源发现和科技突破格外敏感，有时会进行‘评估’或‘干预’。”索恩低声道。
“如果他们在阿拉斯加出现，说明那里确实有值得他们关注的东西。
林承志要么运气极好，撞上了大矿脉，要么……他提前知道了什么。”
摩根深吸一口雪茄，浓烟将面部笼罩。
“提前知道……就像德克萨斯的石油一样。这个年轻人，秘密不少。”
他沉吟片刻。
“他想要独立控制权？可以。但代价，必须足够高。”
“先生的意思是？”
“他不是想要业务合作吗？”摩根嘴角扯出一个冷硬的弧度。
“给他合作，但条件要改一改。
第一，运输。告诉他，我们可以提供最优惠的运价。
但必须签署二十年独家运输协议，运价每五年重议，但摩根有优先权。
违约金设为天价。
第二，冶炼。我们在科罗拉多和加利福尼亚的冶炼厂可以处理他的矿石。
但我们要收取不低于市价30%的加工费，并且拥有对其副产品（如白银）的优先收购权。
第三，融资。他可以发行债券。
但必须由摩根银行独家承销，抽取8%的佣金。
并且债券条款里要加入‘控制权变更’条款。
如果‘炎黄矿业’控股权发生变动，债券将自动提前赎回，且利率罚息。”
索恩快速记录，这些条件堪称苛刻，几乎是从每一个可能的环节榨取利润并设置枷锁。
“他会答应吗？”
“他不会全答应，但会讨价还价。”摩根笃定地说。
“这就是谈判。我们要让他明白，拒绝控股的代价，就是要在其他方面付出更多。
同时……”摩根的眼神变得深沉。
“让我们在欧洲的朋友，给Vigilamus那边透点风。
就说……阿拉斯加可能有‘超乎寻常’的发现，被一个‘有东方背景、与共济会关系密切的年轻异教徒’掌控。
说得模糊点，但足够引起他们的兴趣。”
索恩心中一凛：“先生，这是引狼驱虎，还是……”
“是制造平衡。”摩根打断他。
“如果林承志背后真有我们不知道的依仗，让他去和Vigilamus碰一碰。
如果他顶不住，自然会回头求我们提供‘保护’，届时条件就由我们说了算。
如果他能顶住……那说明他确实有合作的价值，我们也可以重新评估与他的关系。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亏。”
老辣的博弈。
索恩暗自佩服。
“那阿拉斯加我们的人……”
“继续监视，但不要介入冲突。
如果Vigilamus的人先动手，正好替我们试试那个林承志的成色。
告诉我们在西雅图和朱诺的人，做好接手‘烂摊子’的准备，如果那边两败俱伤的话。”摩根的语气冷酷务实。
“是，先生。”
“还有，”摩根补充道。
“查一查林承志在哈佛那个小圈子的动向，特别是他最近和哪些欧洲人有接触。
另外，他那个德国小情人艾丽丝·施耐德，她父亲最近在汉堡的生意好像需要一笔周转资金……
也许我们可以通过第三方，‘友好’地提供一些帮助。
感情，有时候也是不错的筹码。”
索恩领命：“我立刻去安排。”
林承志同时面临着多方压力。
摩根那边通过正式商业信函，发来了修改后的“合作条款”，条件之苛刻，连奥托看了都直皱眉头。
“这是捆绑和吸血，根本不是合作。”奥托愤愤道。
“意料之中。”林承志平静地看着条款。
“他在逼我做选择：要么让出控股权，获得相对‘温和’的全面支持。
要么保持独立，但要在各个环节被他掐住脖子，付出高昂代价。”
“我们怎么回复？”
“拖。”林承志微微一笑道。
“逐条反驳，要求更公平的条款。
谈判本来就是个拉锯过程。
重点是，我们要争取时间。
等阿拉斯加那边传来更确切的好消息，等我们的第一批黄金真正运出来。
有了实实在在的产出，谈判桌上才有分量。”
共济会渠道反馈来的零星信息，都指向“Vigilamus”，一个源远流长、结构隐秘、与欧洲传统保守势力和教廷内部极端派系关系密切的组织。
他们对“偏离正轨”的科技进步、资源发现和“异质文化”的崛起抱有敌意和警惕。
阿拉斯加的异常动向，很可能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奥托汇报，艾丽丝的父亲，施耐德的钢铁公司，最近突然得到一笔来自“匿名投资公司”的低息贷款，解了燃眉之急。
调查显示，这家投资公司与摩根的关联企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迂回施压，也是示好。”林承志对奥托分析。
“摩根在告诉我，他既能制造麻烦，也能提供帮助。艾丽丝是我的软肋之一。”
摩根在商业上施压，暗处有Vigilamus的威胁，现在又隐约触碰他的情感软肋。
五月中下旬，阿拉斯加终于传来了期待已久，伴随着危险的消息。
麦克雷的密电经过多次中转，内容简短惊心动魄：
“支援船队部分抵达，卸货中。
乔·米勒于五日前试图偷窃地图后逃跑，追击中被击毙。
从其身上搜出微型发报机零件及Vigilamus徽章实物。
确认其为间谍。
随后三日，营地遭三次不同方向夜间袭扰，战术专业，使用炸药和燃烧箭，目的似为制造混乱与侦察。
击退，毙敌四，俘一重伤（昏迷）。
我方伤亡七人（三死四伤）。
敌俘装备精良，有统一标识（与徽记同），无身份文件。
‘曙光’脉位置尚未暴露，但营地压力巨大。
请求战术指导及更多武装支援。
另：春季融化，河滩可开始初步开采，是否进行？
——麦克雷”
黄金开采在即，但敌人也从暗处走到了明处，战斗已然打响！
Vigilamus不再只是神秘的符号，而是实实在在的、训练有素的武装力量。
林承志知道，阿拉斯加的战斗，将直接决定“炎黄矿业”的生死，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与摩根博弈的筹码。
他必须做出决断。
林承志看向奥托和刚刚被召回的威廉·福斯特，目光锐利：“回复麦克雷：第一，批准立即开始河滩砂金的系统性开采，以最快速度积累实物黄金，这是我们的底气！
第二，不惜代价救治俘虏，撬开他的嘴！
第三，我将授权威廉，组织第二波，也是真正的‘武装支援’队伍，携带重装备。
以‘矿业公司安保队’名义，公开前往阿拉斯加！
同时，通过我们在华盛顿的关系，申请‘保护合法矿业活动’的官方许可，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公开？”威廉有些惊讶，“之前不是一直保密吗？”
“之前是怕别人知道有金矿。现在敌人已经打上门了，保密已无意义。”林承志冷声道。
“我们要反其道而行，把事情闹大！
让更多人知道‘炎黄矿业’在阿拉斯加有重大发现并且正在开采！
让黄金的光芒吸引更多的贪婪者，也吸引更多关注！
水浑了，藏在暗处的毒蛇反而不好动作。
而且，公开的、合法的开采活动，能为我们争取一定的舆论和法理保护。
摩根想掐我们脖子？
Vigilamus想暗地里使坏？
那就让他们在聚光灯下试试！”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僵局的狠棋。
“还有，”林承志对威廉说道。
“这次你亲自带队去阿拉斯加。
带上最好的枪手、爆破手、侦察兵。
告诉麦克雷，我不仅要他守住‘曙光’，还要他把那个Vigilamus，伸进克朗代克河谷的爪子，给我剁下来！
我要用阿拉斯加的黄金和敌人的鲜血，告诉所有人，‘炎黄’两个字，不是那么好惹的！”
威廉眼中燃起战意，立正道：“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