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海面在五月的阳光下波光粼粼,仿佛铺满了碎钻。
一艘四千吨级的英国皇家邮轮“大洋号”正犁开白色的浪花,从纽约驶向法国勒阿弗尔。
这是一艘现代化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客轮。
三层甲板,烟囱喷吐着浓烟,上层甲板上可见衣着光鲜的乘客在散步。
林承志站在头等舱套房的私人阳台上,手扶栏杆,目光深邃地望向东方。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夏季旅行西服,戴着巴拿马草帽,看上去像个富裕的年轻学者。
微皱的眉头和眼底的疲惫,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五天前,林承志带着艾丽丝登上了这艘船,前往欧洲。
理由是参加瑞士卢塞恩的共济会第七星阶闭门研讨会,兼作学术旅行。
艾丽丝对此兴奋不已,这是她第一次远赴欧洲。
施耐德对女儿与林承志的“长途旅行”略有微词,在林承志承诺有完备的随行人员保障,且行程与学术、商务相关后,最终同意了。
只有林承志自己知道,这次欧洲之行绝非简单的会议或度假。
阿拉斯加的战斗已经打响,麦克雷和威廉正在冰原上与身份不明的敌人周旋。
摩根在纽约的办公室里,恐怕正审视着他最新的强硬回应。
这次卢塞恩会议,将是他首次踏入共济会真正核心圈层的门槛,机遇与风险并存。
“林,这里的海风真舒服。”艾丽丝走到林承志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
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轻便旅行裙,外罩米白色蕾丝披肩,金色的秀发在微风中拂动,碧蓝的眼眸映着海天,充满了对旅途的期待。
“你还在想波士顿的事吗?出发前你就总是心不在焉。”
林承志收敛心神,转头对爱丽丝露出温和的笑容,握住她的手。
“没什么,一些生意上的细节需要反复推敲。既然出来了,就该好好享受旅程。”
他确实需要暂时从北美的纷争中抽离,换个视角思考全局。
欧洲,这个旧世界的中心,其复杂的权力网络和隐秘的传承,或许能给他带来新的启示和助力。
“你说得对。”艾丽丝靠在林承志肩头,轻声说道。
“父亲常说,年轻人应该多看看世界。
林,谢谢你带我来。
除了会议,我们真的能去罗马看看吗?
我一直梦想着看看斗兽场和许愿池。”
“当然,会议结束后,我们可以从瑞士南下意大利,在罗马停留几天。”林承志承诺道。
航程平稳。
林承志大部分时间待在套房的客厅里,阅读随身携带的书籍和文件。
包括特斯拉最新的研究报告、阿拉斯加传来的加密简报,以及关于欧洲政治经济形势的剪报。
艾丽丝热衷于参加船上的茶会、舞会,很快与其他头等舱的旅客熟络起来。
她的美貌、优雅的德语和英语,以及“施耐德家族千金”的身份,颇受欢迎。
偶尔,林承志也会陪艾丽丝在甲板散步。
“这船上,恐怕不止我们带着特殊目的。”
一天晚餐后,林承志对身边的李福低语。
李福穿着朴素的深色西装,像个尽职的贴身男仆,眼神锐利。
“是的,先生。那个英国人,应该是军情部门或类似机构的。
德国人手上的疤痕是长期使用步枪托造成的。
瑞士夫妇……太完美了,反而可疑。”
李福的声音几不可闻。
“需要我进一步留意吗?”
“保持观察,但不要主动接触。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安全抵达,并确保艾丽丝小姐不受干扰。”林承志吩咐道。
几天后,“大洋号”顺利抵达勒阿弗尔。
林承志一行没有在法国多作停留,立即转乘火车前往瑞士。
欧洲铁路网当时已相当发达,穿越法国乡村的景色如画卷般展开。
林承志无心欣赏,正在脑中梳理即将面对的会议。
卢塞恩湖碧波如镜,远处雪山皑皑。
中世纪风格的老城桥梁与教堂尖顶倒映水中,宛如童话。
林承志和艾丽丝下榻在湖畔一家历史悠久、低调奢华的酒店。
酒店已被共济会包下一部分,用于接待与会者。
会议在第二天晚间于酒店深处一个隔音绝佳、装饰着复杂星象图与几何图案的大厅举行。
与会者约三十人,皆身着正式礼服,佩戴着代表不同阶位和会所的徽章。
林承志是其中最年轻的面孔,他佩戴着21阶学徒的徽记,在温斯洛导师的引领下,低调地坐在后排。
会议主题宏大而抽象:“全球秩序演变中的兄弟会责任与机遇”。
发言者多为白发苍苍的老者,来自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俄国等地。
他们言辞谨慎深奥,讨论着工业革命、殖民扩张、民族主义崛起对“传统价值与普世秩序”的冲击。
兄弟会如何在“引导变革”与“守护永恒真理”间取得平衡。
林承志仔细聆听,捕捉着字里行间的信息。
与会者大致可分为两派。
一派更倾向于“顺应并引导现代化进程”,认为兄弟会应利用资本和知识网络,塑造一个由“开明精英”主导的全球体系。
另一派强调“守护传统精神与等级秩序”,对迅猛的科技和思想变革抱有疑虑,甚至敌意。
两派并未激烈争论,但观点差异显而易见。
轮到一位来自罗马的意大利老伯爵发言时。
他提到了“某些新兴力量,缺乏历史底蕴与精神皈依,其迅猛崛起可能破坏既有平衡,甚至引入‘非我族类’的混乱因素”。
说话时,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后排的林承志。
厅内有几道视线随之落在林承志身上,带着审视与考量。
林承志面色平静,心中却了然。
自己这个年轻的东方人,在有些“兄弟”眼中,恐怕既是“新力量”的代表,也是“非我族类”的象征。
共济会宣扬“四海之内皆兄弟”,但其内部远非铁板一块,欧美中心主义和保守排外的暗流始终存在。
会议中途休息时,温斯洛导师带着林承志,将他引荐给几位重要人物。
包括一位负责北欧会务的瑞典男爵,一位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关系密切的法国银行家,还有那位发言的意大利老伯爵。
介绍林承志时,温斯洛着重提到了他在德克萨斯的成就、在哈佛的学术潜力以及与摩根财团的关系。
瑞典男爵态度温和,对林承志的年轻有为表示赞赏。
法国银行家更关注商业层面,询问了“中华石油”的运营情况,暗示未来或许有合作机会。
意大利老伯爵,卡洛·维斯孔蒂,态度则颇为矜持甚至冷淡。
“林先生如此年轻,就获得如此高的阶位,实属罕见。”
维斯孔蒂伯爵用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法语说道,灰白的眉毛下,眼睛锐利。
“听说您对北极探险也有兴趣?年轻人的精力真是旺盛。”
“只是对地质学和未知世界抱有好奇心,伯爵阁下。”
林承志用法语得体地回答。
“正如兄弟会教导的,探索真理是永恒的追求。”
“真理……”维斯孔蒂伯爵意味深长地重复。
“真理有时藏在古老的典籍和传统中,而非总是存在于新兴的领域。
愿您的探索,不会迷失方向。”
说完,维斯孔蒂伯爵微微颔首,便转身与其他熟人交谈去了。
“不必介意,卡洛是个老派人物,对家族血统和欧洲传统看得很重。”
温斯洛低声对林承志说道。
“但他影响力不小,尤其在意大利和教廷方面。保持礼貌即可。”
林承志点头,心中却记下了这个名字和态度。
会议后半程,有少数几位与会者。
包括一位来自奥地利的亲王和一位西班牙公爵,对林承志表现出了隐约的兴趣。
在休息时主动与他攀谈,话题涉及远东局势和现代化,态度更为开放。
会议在深夜结束,未达成任何具体决议,更多是意见交流。
林承志知道,真正的建立人脉和交易,往往发生在会后的私人交流中。
离开瑞士,林承志和艾丽丝乘火车穿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
这个国家在1870年才完成统一不久。
罗马作为新首都,到处可见大兴土木的景象。
古老遗迹与现代建筑混杂,充满活力也略显杂乱。
两人入住罗马市中心一家豪华酒店。
安顿下来后,林承志陪着兴致勃勃的艾丽丝游览罗马城。
两人参观了宏伟的斗兽场,断壁残垣诉说着帝国的血腥与辉煌。
漫步于西班牙广场和特雷维喷泉(许愿池),艾丽丝学着游客的样子背对喷泉投币许愿,笑容灿烂。
在万神殿仰望那不可思议的穹顶天光。
也乘马车经过梵蒂冈城墙,瞥见圣彼得大教堂的巨型圆顶。
艾丽丝完全沉浸在艺术与历史的震撼中,不时发出惊叹。
林承志也暂时放下了心头的重担,享受着恋人相伴的温馨时刻。
游览时,李福和保镖始终保持着警惕。
林承志提醒艾丽丝不要离开保镖视线,艾丽丝虽然有些不解,但乖巧地答应了。
第三天下午,两人按计划前往位于罗马老城深处、游客罕至的“圣克莱门特”区域,那里以层层叠加的古老教堂遗址闻名。
那里有非常独特的早期基督教壁画和密特拉教遗址,学术价值很高。
狭窄的、铺着鹅卵石的巷弄曲折幽深,两侧是斑驳的黄色墙壁,攀爬着绿藤。
阳光被高墙切割成狭长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石头味和远处飘来的咖啡香。
游人稀少,只有零星几个修士模样的人匆匆走过。
两人在一个岔路口停下,研究手绘地图。
前方一条更窄的巷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争执声。
“放开我!你们无权……啊!”一个苍老严厉的声音响起,随即变成痛呼。
林承志眼神一凛,示意李福和保镖护住艾丽丝,自己小心地向前几步,探头望去。
只见巷子深处,三个男子正围住一位身着简朴黑色长袍、颈挂十字架的老者。
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清癯,此刻正被两人扭住手臂,另一人正在抢夺他紧紧抱在怀中的一个陈旧金属盒子。
老者奋力挣扎,但显然不是对手。
“住手!”林承志来不及多想,用意大利语喝道。
光天化日之下,在罗马街头抢劫一位老人,这让他无法坐视。
三个男子猛地回头,脸上都蒙着深色的布巾,只露出眼睛,眼中闪过凶光。
“多管闲事!滚开!”
抢夺盒子的那人用意大利语低吼,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另外两人也亮出了短棍。
“先生,危险!”李福挡在林承志身前,手已探入怀中。
“艾丽丝,退后!”林承志对身后的艾丽丝低喝,对李福和保镖下令:“制服他们,留活口!”
李福和两名保镖都是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好手,虽然对方手持凶器且不顾生死,但格斗技巧和配合显然更胜一筹。
狭窄的巷子限制了人数优势,却让单兵素质成为关键。
刀光棍影间,闷响与痛哼不断。
林承志将艾丽丝护在身后更远处,自己紧盯着战局,手也按在了腰间。
那里藏着一把德林杰袖珍手枪,是威廉为他准备的防身武器,练习过多次,但从未实战使用过。
他的心怦怦直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紧张、愤怒和决断的奇异兴奋。
不到两分钟,三个袭击者全部被放倒,两人昏迷,一人腿部中刀倒地呻吟。
李福的胳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毫不在意,迅速检查倒地的敌人并卸除武器。
一名保镖额头淤青,另一人无恙。
黑袍老者脱困后,踉跄了一下,紧紧抱着金属盒,惊魂未定地看着林承志一行人。
他嘴唇颤抖着,似乎在祈祷。
“神父,您没事吧?”林承志走上前,用意大利语关切地问道。
老者定了定神,看向林承志,目光中充满感激与后怕。
“感谢上帝,感谢你们,年轻人……我,我没事。这些暴徒……他们想抢走圣物……”
“圣物?”林承志看向那个不起眼的金属盒。
巷子口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喊声,附近的居民和巡逻队被惊动了。
老者脸色一变,急促地对林承志说:“这里不安全!他们可能还有同伙!请……请跟我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指向巷子另一头的一个不起眼的侧门。
林承志对老者口中的“圣物”和这些训练有素的袭击者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他回头看了一眼艾丽丝,艾丽丝脸色有些发白,但对他点了点头,眼中是信任。
“好,我们跟您走。李福,处理一下现场,然后跟上。”林承志果断决定。
老者感激地点头,领着他们快速穿过侧门,进入一个荒芜的小庭院。
又通过一道隐蔽在藤蔓后的暗门,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古老建筑群深处。
地上呻吟的袭击者,在勉强抬头看到林承志等人消失的方向。
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焦急,用尽力气从怀中摸出一个手指大小的金属管,颤抖着按了下去。
远处,似乎有细微的哨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