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野心说是他想岔了。
他和许空山相处这么久,早已了解许空山,甚至二叔一家的性子。
只不过南川书院的举荐信太过重要,搅乱了他的心思,这才误会了许空山的意思。
许望野仔细想了想,认认真真地道:
“全家都支持我继续念书,我自己也想继续往上读,我想看看,我这辈子拼尽全力,能不能出人头地。
我昨天思考一宿,南川书院人才比湖里的鱼还多,而我满打满算才念了不到一年的书,也就比没开蒙的好一点。
这会儿不论去哪个书院,都是揠苗助长,不如稳扎稳打,一步步慢慢走,反正我才十五岁嘛。
林陵在我这个年纪,也还没考上童生,没必要太急。”
林陵哪是十五岁时还没考上童生,这会儿也还没考上啊。
不过不是林陵的问题。
林陵和温博文一样,运气都不怎么好。
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考县试,奈何太紧张吃坏了肚子,没发挥好。
十七岁那年,考试时场内起火,保住小命都是运气好。
至于十八岁,也就是去年,准备良久又刚刚成亲,本该志得意满一举通过。
然而去年开年海匪尤其猖獗,宋县令出于种种考虑,并没有举办县试。
至于今年……就更倒霉了,撞上逃荒这档子事,这两天才安稳下来。
当然了,他们口中说的考童生,指的不是通过县试,而是通过第二重府试。
要当上秀才,得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三重才行。
许空山一开始因着家里好不容易还了一屁股债,没攒什么家底,又不想服徭役,这才打算考个童生。
现下被许望野的话一激,许空山心底也不免生出些许跃跃欲试。
他在现代好歹也是个文学博士,毛笔、水墨画等等无不精通。
许空山正想看看,他拼尽全力,能不能考上举人……
他回神,收回手爽朗笑道:
“你有规划就成,就按你说的办吧。
林陵运气的确差了点,有封举荐信得进南川书院,被圣贤风一吹,说不定能改改他这破运气。”
有句话说的好,给你关扇门,一定会给你开扇窗。
林陵娶亲时运气不好屡屡受挫也就罢了,学业上,运气似乎也不怎么好。
许望野浑身一松,脚步愈发轻快,迈步进了庄子,就听许悦溪在和许凝云、程瑶商量,等会儿吃饭时要怎么忽悠曹里正。
许望野:“……”
每每他觉得二叔一家还算靠谱时,二叔家里总会有人做出令他惊讶的事。
许空山倒是不以为然,凑到三人身边,一块儿聊了起来。
许望野面露无奈,却没有打断。
等会儿他可得打起精神,在许悦溪四人忽悠时,尽力替他们找补一番。
曹里正带曹小虎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少了好几个人的许家人。
和院子里摆好的四张大桌子。
桌子、板凳照样是问曹小虎和左右邻居借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曹里正隐隐觉得何秀云和几个人笑吟吟看向他时,眼里像是写着‘快跑’两个字。
落座时,这种既视感更强了。
上次他到许家吃饭,除了何秀云,可都是男人陪坐同一桌。
一群小孩独自一桌。
今天他和曹小虎刚坐下,曹小虎旁边便坐了个许悦溪,再旁边就是许悦溪的姐姐。
他的正对面坐着许仲和许空山,右手边坐了个同样读过书的许望野。
许望野旁边,就是许仲的娘子,也是许空山的娘亲程瑶。
一桌子人笑得颇为和善,曹里正莫名后背发凉。
许仲笑呵呵招呼:“来来来,两位,都认识这么久了,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曹里正迟疑,许家人也就在村里住了四天,哪儿久了:“要是庄子的事……”
许仲:“哎,饭桌上不谈正事,我们先吃饭,吃饱后大好的时间可聊。”
许空山:“是啊,曹爷爷,今天我爹可做了条鱼,可鲜了。小虎,你也快吃,可别饿着肚子。”
话术一套一套的,听得旁边桌将脑袋埋进碗里的何秀云等人嘴角微抽,默默吃饭。
许望野本想在旁周旋,谁知他压根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好埋头默默吃饭。
饭后,其他人收拾残局,曹里正和曹小虎被请到许仲屋里,许空山许悦溪陪同在侧。
许望野和程瑶、许凝云靠在窗口,悄悄支棱耳朵听。
曹里正一顿饭吃得十分满意,听着许仲说了一句又一句吹捧的话,有心想打断问正事。
偏偏许空山和许悦溪还在旁你一句我一句附和,他压根找不到喊停的机会。
直到许仲搓手,拘谨地道:
“不瞒曹叔,今天请您吃饭,是为了庄子的事。
八十八两,说句实话,我们凑不出这钱。”
曹里正紧绷的心神这才放松了些,心说砍价也不是不行,曹小虎都来和他求情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为难地道:
“你既然喊我一声叔,我也不遮着掩着,这处庄子的地段、大小等等有多好,你们应该看得出。
八十八两的价钱,可不是我夸口乱喊,先前有个商贾要花二百两买下这处庄子,我都没松口。
只是看你们有缘,这才喊了八十八两,你们要是诚心在庄子上开饭馆,给八十五两也成。”
曹小虎偷瞄着里正爷爷,他的确没说谎,但明潭村的庄子,不可能卖给商贾乃至官员。
一开口就少了三两银子!
趴在窗户上的许望野激动地攥紧拳头。
“哎!”许仲握住曹里正的手,推心置腹道,“曹叔可真是大好人,不像某些黑心肝的里正,一个偏远的破屋子都卖好几十两。您这庄子就在潭州城外,占地又大,屋子又不算破旧,别说二百两,就是喊个三百两,都是我们赚大了。”
曹里正用力拽了两下,都没把手拔出来:
“呵呵,前任主人卖给明潭村,可卖了足足一百两。
我只是见你们刚从岭南逃荒而来,条件比较艰难,再看在那张田契和两个书生的份上,再再看在你的……这才减免了些。
只是到底是村里的庄子,我不能不顾虑到全村人,八十五两是最低的价钱,不能再降了。”
许仲猛猛点头,同时面露难色:
“曹叔,不是我存心为难你,只不过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衣兜翻个底朝天,都翻不出几两银子……”
“我有个有些冒昧的提议,保准不叫曹叔和明潭村吃亏,且与那十亩良田有关,不知曹叔可愿意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