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猴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又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余下十五万两,已用于购置商铺、房产,余下的作为镖局、商社的启动资金。这是所有产业的账册、地契,请公子过目。”
吴卫国没有去动银票,先翻开账册。只见上面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某月某日,购城西铺面两间,银八百两;某月某日,置办镖局车马,银五百两;某月某日,商队进货,银三千两……条理分明,毫无含糊。
他又翻看地契,铺面、宅院、仓库,竟有十余处,分布在省城各处。虽不是黄金地段,但也都是能生财的好产业。
“做得不错。”吴卫国合上册子,正色道,“不过,边关那些兄弟,虽然戴罪立功,但刀剑无眼,难保没有死伤。你从余款中再拨二万两,作为抚恤金备用。若有兄弟战死,其家小可得二百两抚恤;重伤残疾者,一百两。他们保家卫国不惜卖命,就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鬼猴闻言,眼中闪过感动之色,再次单膝跪地:“公子仁义!属下代边关的兄弟们,谢过公子!”
“起来。”吴卫国抬手,“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公子请吩咐!”
“你从留下的人中,挑选二十名机灵的好手,明日去找杨定风。我会安排一支车队,大张旗鼓走陆路进京。你们暗中随行护卫,若遇袭扰,不必留手,能抓则抓,不能抓则杀。但记住,要留活口,问出幕后主使。”
鬼猴眼中精光一闪:“公子是担心……潘家会在路上动手?”
“不是担心,是肯定会。”吴卫国冷笑,“潘文才、潘文采下狱,刘远强被抓。潘家余孽肯定坐不住,他们有权倾朝野的潘大学士作后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路上设伏,是他们必选的一种方法。”
“属下明白!”鬼猴抱拳,“公子放心,有属下等人在,定保车队平安抵达京城。那些敢来送死的,一个也跑不了!”
吴卫国点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铁制令牌。这令牌与给杨定风的“追风令”形制相似,但纹路略有不同,正面刻着一个“影”字。
“这是暗夜堂的‘影卫令’。”他将令牌递给鬼猴,“凭此令,可调动省城及沿途暗夜堂分舵人手。若遇强敌,不必硬拼,发信号求援。影帮主已传令各分舵,全力配合。”
鬼猴双手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既是铁重,又是责任重。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属下定不辱命!”
“去吧,小心行事。”吴卫国道,“记住,你们的命,比那些宵小值钱得多。事若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鬼猴心头一热。在黑虎帮时,喽啰的命,在当家的眼里不如一条狗。可眼前这位主子,虽要他们卖命,却是“以保全自身为要”。
“公子保重!”鬼猴抱拳一礼,身形一晃,已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夫君,”周文萱见来人走后,轻轻来到他身边,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肩上,“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吴卫国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吓着你了?”
“没有。”周文萱摇摇头,将头靠在他肩上,“我知道,夫君做的每件事,都有道理。只是……这一路去京城,真的会那么凶险吗?”
“有备无患。”吴卫国揽住她的肩,声音平静却坚定,“潘晓东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很多手下为了讨他欢心,不惜挺而走险;潘晓东自己不出手,肯定希望手下人暗中下手。若皇上追责,他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低头看周文萱:“怕吗?”
周文萱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信任:“有夫君在,我不怕。只是……夫君要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要先保全自己。你若有事,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吴卫国懂。他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背:“我答应你。咱们都要好好的,一起进京,一起金榜题名,一起看着潘家倒台的那一天。”
三日后,子时,省城南门外。
一辆青篷马车在夜色中缓缓驶出城门,车前挂着两盏气死风灯,灯罩上写着大大的“吴”字。车帘半卷,隐约可见车内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俊朗,女的秀美,正是“吴卫国”和“周文萱”的模样。
杨定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车旁,腰挎长剑,神情冷峻。秋菊坐在车辕上,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车队前后还有十余名护卫,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是练家子。
守城兵丁验过路引,挥手放行。车队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北而去,马蹄声、车轮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城楼上,一个黑影静静望着车队远去,正是鬼猴。他身边站着二十名精壮汉子,个个黑衣劲装,背弓挎刀。
“都看清楚了?”鬼猴低声道。
“看清楚了,二当家。”一名汉子应道。
“从今日起,没有黑虎帮,也没有二当家。”鬼猴扫了众人一眼,“公子让咱们重获新生,指引我们金盆洗手,走上正道。这次护送车队进京,是咱们报恩的时候。路上眼睛都放亮点,公子说了,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肃杀之气。
鬼猴一挥手,二十人像鬼魅一样融入夜色,远远跟在车队后方,保持着既能看到车队,又不至于被发现的距离。
与此同时,南门码头。
一艘双层客船静静停靠在岸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上书“顺风号”三字。时值子夜,码头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船工在忙着装货。
三个身影从暗处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普通的棉布长衫,面容蜡黄,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像是个小商人。他身后跟着个中年妇人,穿着素色衣裙,头上包着块蓝布头巾,手里拎着个包袱。再后面是个老妈子,佝偻着背,拎着两个箱笼。
这三人正是易容后的吴卫国、周文萱和武冬梅。
吴卫国用前世特种部队学的易容术,与北冥神功中的易容术相结合,精妙绝伦,没人能发现得了。周文萱和武冬梅的妆容是武冬梅亲手化的,她爹武三通是周鸿飞的贴身护卫,经常易容执行任务。
“客官,船要开了,快上来吧!”船头一个伙计招呼道。
吴卫国点点头,扶着“妻子”上了跳板。武冬梅跟在后面,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三人上了船,吴卫国掏出一锭碎银递给伙计:“给我们安排个清净的舱室。”
伙计掂了掂银子,脸上堆起笑容:“好嘞!三位随我来,二楼有间上房,正好空着。”
所谓上房,其实也就是个稍大点的舱室,里面摆着一张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但比起楼下的大通铺,已经好了太多。
吴卫国又给了伙计一串赏钱:“我们累了,要早些歇息。没事不要来打扰。”
“明白明白!”伙计眉开眼笑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门一关,周文萱松了口气,低声道:“总算上船了。夫君,咱们这一路,能平安吗?”
“走水路比陆路安全。”吴卫国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河面,“运河上船只往来如梭,潘家余孽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咱们的身份文牒都是真的,只是换了名字,不怕盘查。”
武冬梅从箱笼里取出被褥铺好,又检查了门窗,这才道:“公子,夫人,你们歇着吧,我守夜。”
“不用。”吴卫国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好好休息。这船上有船工守夜,咱们不必太过紧张。真要有事,以咱们的耳力,足够反应了。”
话虽如此,这一夜三人谁也没睡踏实。吴卫国盘膝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实则运转北冥神功,耳听八方。周文萱和衣躺在床上,也是半睡半醒。武冬梅则抱着短剑,靠坐在门边。
船在子时三刻起锚,顺流而下。桨声啪啪,水声潺潺,客船缓缓驶离码头,融入夜色中的运河。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出乎意料。
客船白天航行,夜晚靠岸休息。吴卫国三人深居简出,一日三餐都是让伙计送到舱室。同船的旅客只当他们是回京省亲的普通夫妻,没人过多留意。
吴卫国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有时四书五经,大多是沿途买的地方志、漕运图册。他前世是兵王,深知情报的重要性。既然要进京赶考,将来可能为官,就要对天下大势、各地民情有所了解。
周文萱则和武冬梅做针线活,偶尔也看看书。她带的几本医书,是吴卫国特意为她找的。既然要治虚寒之症,准备做妈妈,就要懂些医理,知道平时该如何调理。
船行到第七日,进入江北地界。运河两岸的景致渐渐不同,多了些北方特有的苍茫。
这日傍晚,船靠在一个叫“清水镇”的码头。伙计上来送饭时,随口说道:“客官,明日午时就能到通州了。通州可是大码头,热闹得很!”
吴卫国心中一动,掏出一小块碎银:“小哥,通州码头可有什么讲究?”
伙计接过银子,笑道:“客官是第一次去吧?通州是漕运枢纽,南来北往的船只都在那里停靠。码头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客官下了船,直接雇车进城,莫要在码头逗留。最近那边不太平,听说有好几起劫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