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策谈不上,只是有些想法。”陈文礼正色道,“其一,精简漕运衙门,裁撤冗员;其二,明定损耗标准,超出者严惩;其三,引入商船竞标,打破官船垄断。只是……”他叹了口气,“这些想法,说说容易,做起来难。漕运涉及太多人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
吴卫国点头:“陈兄所言极是。不过正因其难,才需要有人去做。陈兄既然有心改革漕运,明年春闱,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一展抱负?”
陈文礼苦笑道:“吴兄说笑了。我虽是经魁,但商贾出身,在朝中无根无基。就算中了进士,也不过是做个闲散小官,想动漕运这块肥肉,谈何容易。”
“若是有人愿意助陈兄一臂之力呢?”
“谁?”陈文礼眼中闪过警惕,“吴兄说的是……潘大学士?”
吴卫国不置可否:“陈兄知道潘大学士想拉拢你?”
“三天前,潘家的管事来找过我,说潘大学士欣赏我的才学,愿收我为门生。”陈文礼冷笑,“条件是我陈家的漕运生意,要分三成干股给潘家,还要我父亲协助潘家控制江陵府的漕运。这等于是要吞并我陈家的产业,我当场就拒绝了。”
吴卫国心中一动。看来陈文礼并非趋炎附势之徒,这就有得谈了。
“陈兄拒绝得好。潘晓东此人,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贪得无厌。你若答应了他,陈家产业迟早被他吞得渣都不剩。”
“吴兄也这么看?”陈文礼像是找到了知音,“家父说潘家势大,让我虚与委蛇。可我觉得,与虎谋皮,终被虎伤。与其仰人鼻息,不如靠自己。只是……”他顿了顿,“潘家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们会对陈家不利。”
吴卫国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陈兄可认得此物?”
陈文礼接过信一看,脸色大变。这是潘文才写给刘远强的信,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事成之后,将潘家在京城的铺面赠予刘远强作为酬谢。
“这……这是……”
“潘文才买凶杀我的证据。”吴卫国淡淡道,“潘家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陈兄拒绝他们,他们定会怀恨在心。不过陈兄放心,潘家现在自顾不暇。潘文才、潘文采、刘远强都已下狱,潘家在省城的势力,也很快会被连根拔起。”
陈文礼震惊地看着吴卫国,半晌才道:“吴兄……好手段。”
“不是我好手段,是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吴卫国正色道,“陈兄,我今日来访,一是钦佩陈兄的才学人品,想交个朋友;二是想与陈兄合作。”
“合作?”
“不错。”吴卫国道,“陈兄想改革漕运,我想肃清吏治,咱们目标一致。若陈兄信得过我,咱们可以联手。你在明,我在暗,互相照应。潘家若敢对陈家不利,我绝不会坐视。”
陈文礼沉吟良久,忽然起身,对吴卫国深深一揖:“吴兄以诚相待,文礼感激不尽。从今往后,吴兄便是文礼的知己。漕运改革之事,还望吴兄多加指点。”
吴卫国连忙扶起他:“陈兄言重了。咱们志同道合,自当相互扶持。不过眼下,还有一事需要陈兄帮忙。”
“吴兄请讲。”
“潘晓东在省城的眼线,我已经掌握。但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吴卫国压低声音,“潘家不是想控制漕运吗?咱们就给他个假消息,说陈兄迫于压力,愿意合作,但需要时间说服家父。先稳住潘家,等咱们进了京,站稳脚跟,再跟他们算总账。”
陈文礼眼睛一亮:“妙计!只是……潘家会信吗?”
“他们会信的。”吴卫国笑道,“因为传递消息的,是他们最信任的眼线。”
从悦来客栈出来,已是午后。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吴卫国心情大好。收了柳如烟,又得了陈文礼这个盟友,这趟省城之行,收获颇丰。
“公子,现在回院子吗?”杨定风问。
“不急,去醉仙楼一趟。”吴卫国道,“有些事,还得跟赵三爷交代清楚。”
两人再次来到醉仙楼。白天的醉仙楼比晚上冷清许多,只有几个伙计在打扫卫生。赵三爷正在柜台后算账,见吴卫国来了,连忙迎出来。
“姑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里边请。”
还是那间僻静的小院,赵三爷关上门窗,这才道:“姑爷可是有事吩咐?”
“两件事。”吴卫国开门见山,“第一,柳如烟已经是咱们的人了,以后她会配合你们行动。第二,潘家在省城的暗桩名单,我已经拿到。你暗中留意这些人的动向,暂时不要动手。等时机成熟,一网打尽。”
赵三爷接过吴卫国递来的名单抄本,仔细看了一遍,倒吸一口凉气:“二十七处?这潘家……真是无孔不入。姑爷放心,我会安排可靠的人盯紧他们。”
“还有,”吴卫国道,“潘家可能会再派人来买凶杀我。若有人来,你只管接单,但要价要高,越高越好。接了单后,立刻通知我,咱们将计就计,把他们的人一个个引出来。”
赵三爷会意:“我明白。价开得高,他们才会觉得咱们有把握。只是……万一他们去找别人呢?”
“那就更好了。”吴卫国冷笑,“江湖上能接这种活的可不多。他们找的人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把潘家养的这些江湖败类,一网打尽。”
“姑爷深谋远虑。”赵三爷佩服道,“不过姑爷也要小心。潘家势大,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您身边虽然有杨护卫,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自有分寸。”吴卫国站起身,“对了,影九天帮主最近可好?无双在吴家一切都好,让他放心。”
赵三爷笑道:“帮主前日还来信,问起姑爷。说姑爷是帝师高徒,又是解元,让咱们务必护您周全。等姑爷高中进士,他还要亲自来贺喜呢。”
从醉仙楼出来,吴卫国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绕道去了巡抚衙门。
孙正明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听说吴卫国求见,立刻让人请进来。
“学生见过巡抚大人。”
“吴解元免礼。”孙正明放下笔,示意他坐下,“可是为了潘家的案子?”
“正是。”吴卫国道,“学生得到一份名单,上面是潘家在省城的二十七处暗桩。请大人过目。”
孙正明接过名单,越看脸色越沉。当他看到自己府上两个护卫的名字时,猛地一拍桌子:“混账!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人息怒。”吴卫国道,“名单在此,这些人跑不了。不过学生以为,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哦?为何?”
“潘家势大,朝中党羽众多。若现在动手,打草惊蛇,潘晓东定会反扑。不如先按兵不动,暗中收集证据。等时机成熟,将这些人与潘家的往来账目、密信一并起出,铁证如山,潘晓东想保也保不住。”
孙正明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只是……这些人在省城为非作歹,本官实在看不过去。”
“大人可以安排人暗中监视。他们若有不法之举,立刻拿下,不牵连到潘家暗线就行。至于那两个护卫……”吴卫国压低声音,“大人不妨将计就计,放出些假消息,看看潘家到底想干什么。”
孙正明眼睛一亮:“好主意!本官这就安排。”
从巡抚衙门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吴卫国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盘算着下一步。
潘家在省城的势力,已经被他摸清了七七八八。柳如烟是内应,陈文礼是盟友,赵三爷是助力,孙巡抚是后盾。四张牌在手,足够跟潘家周旋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会试。只要中了进士,有了官身,就能正大光明地与潘家抗衡。潘晓东想用科举来培植势力,他就偏要在这场科举中,撕开潘家的伪装。
回到小院,周文萱正在准备晚饭。见吴卫国回来,她笑着迎上来:“夫君回来了?陈公子那边可还顺利?”
“很顺利。”吴卫国握住她的手,“文萱,收拾一下,咱们后天就启程进京。”
“这么急?”
“省城这潭水,比咱们想的还要深。待得越久,变数越大,夜长梦多。”吴卫国压低声音,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咱们得抢在潘家下一波动作之前,先一步进京。我得早点拜会岳父大人那些故交,为来年春闱铺路。潘晓东在京城经营了几十年,门生故旧遍地,咱们不提前布局,等进了考场就晚了。”
周文萱蹙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夫君,从省城到京城千里迢迢,沿途山高水远。潘家若得了消息,在路上设伏,咱们带着冬梅、秋菊她们,怕是不便应对。”
“不必担心。”吴卫国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凑近些低声道,“我已有了计较。咱们兵分两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展开桌上一张草图,指着上面两条线路:“咱们几个轻装简行,你和冬梅扮作回京省亲的中年夫妇。我换上商贾装束,咱们走水路,坐最快的客船,沿运河直抵通州。这条路人杂船多,混在其中反而不起眼。”
“那杨定风和秋菊他们呢?”
“他们走陆路,大张旗鼓。”吴卫国道,“我已让席影煞去找两个和咱们身形相仿的人,易容成你我的模样,坐马车,由杨定风、秋菊带着护卫,走官道往京城去。咱们再放出些风声,就说吴解元要沿途游山玩水,走得慢些。这样,那些想对咱们下手的人,自然会被他们引开。”
周文萱眼睛一亮:“夫君这招金蝉脱壳,实在高明!只是……杨护卫他们岂不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