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冉闵与慕容恪率领的中路军在漠北瀚海中艰难跋涉、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柔然游骑反复纠缠的同时,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同样至关重要、甚至决定着前线大军生死存亡的博弈,正在帝国辽阔的疆域内外紧张地进行着。这场博弈的胜负,直接关系到北伐大军的后勤命脉、侧翼安全乃至最终的战略态势,其惊心动魄之处,丝毫不亚于前线的刀光剑影。
博弈的核心,在于两大支柱:后勤保障与外交威慑。
后勤博弈:生命线的殊死维系
十五万大军,数万匹战马,每日消耗的粮草、箭矢、药品、马料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仅仅依靠出征时携带和沿途(在柔然焦土策略下几乎无可补充)的储备是远远不够的。维系这条从帝国腹地延伸至数千里外漠北深处的、脆弱而漫长的生命线,成为了帝国中枢和北方边镇的头等大事,是一场无声的战役。
王猛坐镇建康政事堂,如同掌控全局的大脑,日夜不停地处理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文书。他几乎调动了整个北方地区的运输潜力。从河南、河东、关中乃至部分江淮地区征调来的粮草,通过漕运和加固后的官道,如同无数条细流,源源不断地汇往朔方、幽州等前沿补给基地。然后,再由这些基地组织起庞大的、由骆驼、骡马和加固四轮马车组成的运输队,在精锐部队的护卫下,沿着大军行进路线留下的标记和斥候开辟的相对安全通道,艰难地向北输送。
这是一项极其艰巨、充满风险的任务。运输队本身就要面对路途遥远、气候恶劣、草料补给(运输队自身的牲口也需要消耗)自身消耗巨大等客观困难。更要命的是,他们还要时刻提防小股柔然骑兵或被柔然人煽动、觊觎物资的马贼的袭击。尽管慕容恪在进军途中也留下了部分兵力清剿后方通道,但漠北草原广袤,难以完全封锁,总有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敢于冒险。
一次,一支由数千民夫和上千辆大车组成的庞大运粮队,在距离中路军约五百里的一处名为“鬼哭戈壁”的边缘,遭到了一支近万人、由几个仇视魏廷的柔然部落联合组成的骑兵的围攻。护卫部队虽拼死抵抗,利用随队携带的几十门虎蹲炮和火铳构成环形防御圈,苦苦支撑,但敌军数量众多,攻势凶猛,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宝贵的粮草即将不保。危急关头,慕容垂派出的东路军一支执行侧翼巡逻任务的骑兵,恰好途经附近,发现烽烟,立刻从侧翼发起雷霆突袭!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内外夹击,终于击溃了柔然人,保住了这批至关重要的粮草,也保住了前线大军数日的口粮。
消息通过快马加鞭传回建康,王猛惊出一身冷汗,立刻下令进一步加强所有运输队的护卫力量,增派骑兵护送,并下令多开辟几条辅助运输线路,分散风险,避免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同时,他严令朔方、幽州等地官府,加大征粮和制造箭矢、维修军械的力度,动员所有工匠,确保前线供应不辍。整个帝国的北方,都为了前线的胜利,高效而紧张地运转着。
外交博弈:孤立、威慑与安抚
如此规模的北伐,绝非单纯的军事行动。帝国庞大的体量和此次展现出的决死远征姿态,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周边所有势力的高度关注和复杂反应。如何稳住这些邻居,防止他们趁火打劫,甚至争取其中立或有限支持,是另一条看不见的战线。
西线的吐谷浑,在焉支山惨败后一直心有余悸,但见魏军主力深陷漠北,国内空虚,难免又有些蠢蠢欲动,开始在边境地带小规模集结兵力,试探意味明显。坐镇凉州的军镇都督姚襄,根据王猛的密令,一方面立刻加强边境守备,陈列兵威,并特意选择在吐谷浑使者能观察到的地方,举行了一次小规模的火炮演武,那震天的轰鸣和远处山壁上被炸出的坑洞,起到了极强的威慑效果;另一方面,他派遣能言善辩、熟悉胡情的使者,携带重礼,前往吐谷浑王庭,重申盟好,并看似无意地透露北伐大军进展顺利,暗示若吐谷浑轻举妄动,待北伐大军回师之日,必首先调集得胜之师,雷霆讨伐之!在这软硬兼施、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下,吐谷浑可汗权衡利弊,最终按下了趁火打劫的心思,甚至为了示好,象征性地进献了一些马匹,以示恭顺。
东北的契丹、室韦等部,原本就与柔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部分部落甚至暗中接受郁久闾吴提的贿赂,为其提供情报或庇护小股人马。幽州都督(慕容垂出征后由副将暂代)同样采取刚柔并济的策略。对那些一向恭顺、按时朝贡的部落,加大榷场开放力度,给予优厚的贸易价格;对那些首鼠两端或暗中助柔然者,则毫不手软,派出精骑进行严厉的军事打击,焚其营地,俘其人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时,幽州方面有意散布魏军在漠北节节胜利、柔然王庭指日可下的消息,瓦解这些部落对柔然的信心,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甚至远在西域的诸国,也密切关注着这场大战的结果。帝国的使者穿梭于西域各国之间,宣扬国威,展示肌肉,警告任何试图挑战魏国丝绸之路主导权、或者暗中支持柔然的行为,都将招致毁灭性的打击。帝国的胜利,将确保丝路的和平与繁荣,这对西域各国而言,亦是利益所在。
这场决胜千里外的博弈,考验的是帝国的综合国力、外交智慧、战略定力和情报能力。王猛以其卓越的理政才能、深远的目光和灵活的手腕,牢牢掌控着大局,确保了北伐大军后方的相对稳定和补给线的艰难维系,也成功威慑了潜在的敌人,安抚了摇摆的势力,为前线的决战创造了最为有利的外部环境。前方的浴血奋战与后方的运筹帷幄、纵横捭阖,共同构成了这场灭国之战不可或缺、相辅相成的两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