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推开军管会地下指挥室的门时，天刚亮透。他手里攥着那本记满线索的笔记本，指节有些发白。赵刚跟在后面，衣服上还沾着排水道里的泥点。
张将军已经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张城防布防图。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眼两人，没说话，只是用笔尖点了点桌角的茶杯。热水刚泡好，雾气往上飘了一段就散了。
林青走过去，把笔记本放在地图旁边。他翻开第一页，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拿到了他们的计划。”
张将军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个圈。
“行动时间是七天后，农历初八晚上。”林青说，“他们等‘镰月’出现就开始动手。长沙是主攻点，上海、武汉、广州同步响应。”
赵刚接话：“补给船明晚靠岸，从湘江支流进来，码头西边第三盏灯下交接。接头人带着物资，也可能带人。”
张将军停下笔。“带多少人？”
“不清楚。”林青摇头，“但对方提了一句‘处理干净’，说明津海09车上出过事。这种组织不会轻易清理自己人，除非有人泄密或者失控。他们现在肯定加倍防备。”
张将军点头，把红铅笔移到码头位置，画了一道封锁线。
“我已经让民兵队换了巡逻名单。”林青继续说，“原来的排班表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泄露，这次我们提前改了三轮岗哨，敌人就算有内应也拿不到准信。”
“钟楼呢？”张将军问。
“他们靠钟声联络。”林青说，“响三下是准备启动，七下是已经开始。如果听不到钟声，谁也不能动。”
张将军盯着沙盘上的钟楼模型，沉默几秒，突然抬手拍了下桌子。“那就让钟响。”
赵刚皱眉。“万一他们发现不对？”
“不是让他们发现。”张将军说，“是让他们以为一切正常。我们控制钟楼，他们按计划来，我们就按计划收网。”
林青嘴角动了一下。“我们可以提前埋伏。西码头地势窄，两边都是旧仓库，适合设伏。只要他们一登岸，就能切断退路。”
“水路和山路两条撤离线都得堵。”赵刚指着地图，“水路我带人守渡口，山路那边得调正规军。”
“不行。”林青说，“山路太长，兵力铺不开。而且他们知道查得严，很可能故意绕远路走田埂，避开大路。”
张将军用蓝笔在几个村落标了点。“让村民配合。每户留个暗记，看到陌生面孔就敲锅底。一户传一户，消息比脚程快。”
赵刚记下这个办法，低头写在自己的本子上。
“还有一个问题。”林青说，“我们在工厂外发现了脚印。不是敌人的，也不是我们的。那个人是从排水口出来的，步伐很稳，像是专门看过什么才走的。”
赵刚抬头。“会不会是别的探子？”
“有可能。”林青说，“他们开会时故意留线索，就是想钓人。可这个人没进厂房，也没碰铁盒，只在外面转了一圈。不像执行任务的，倒像是……确认情况。”
张将军眼神一沉。“你是说，还有另一股势力在盯着这件事？”
“我不知道是谁。”林青说，“但那个脚印的鞋底纹路很特别，前宽后窄，像是北方来的。本地人很少穿那种布鞋。”
张将军站起身，走到墙边的电话机旁，拨了个号码。“接通讯组，我要调最近三天进出城的登记簿。”
电话那头传来回应，他听完后挂断，转身说：“今天早上六点，有个自称修钟师傅的人进了西门。没有报备，也没有同行人。守门的觉得他说话口音怪，记了一笔。”
林青和赵刚对视一眼。
“时间对上了。”赵刚说，“我们刚从管道出来，他就进城了。”
“不一定是一伙的。”林青说，“但也可能是试探。如果他们是冲着钟楼来的，那我们现在所有的部署都可能被看穿。”
张将军重新坐回桌前，把红蓝铅笔并排放好。“那就变计划。”
他拿起铅笔，在原方案上划了几道。“第一，伏击点不动，但人数减半。第二，钟楼安排双人值守，一人真修钟，一人假扮学徒。第三，补给船靠岸时，我们不拦，让他把人放下来。”
赵刚愣住。“放进来？”
“对。”张将军说，“放进来再围。他们以为自己在布局，其实已经被反向盯死了。只要人落地，四面都能合拢。”
林青想了想，点头。“还可以加一道保险。让码头附近的小贩照常营业，越热闹越好。他们看到没人紧张，反而会放松警惕。”
“我去安排。”赵刚说，“找几个嘴严手脚快的，装成卖夜宵的蹲在灯柱边上。”
“记住。”张将军说，“所有人必须用新暗语。老规矩全停。今晚开始，联络代号换成‘打更’，接头词是‘天干物燥’，回的是‘小心火烛’。说错一个字，当场控制。”
林青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新的规则。
“还有一件事。”他说，“那个修钟师傅的身份要尽快查清。如果是敌人派来的，他一定会去钟楼。如果不是……”
“那就更麻烦。”张将军接过话，“说明还有第三方在插手。不管是哪边的，都不能让他搅局。”
赵刚把任务卡塞进衣袋。“我现在就去西门查登记簿，顺便摸一下那个师傅住哪儿。”
“别单独行动。”林青说，“带上两个民兵，装成巡街的。要是他真有问题，你不能硬碰。”
赵刚点头，转身往门口走。
林青看着沙盘，用手中的木棍在钟楼周围画了个圈。“我们得确保钟能准时响。”
张将军拿起红笔，在钟楼位置重重画了个叉。“让它响，但不能按他们的节奏响。”
林青抬头。“你是想……改时间？”
“不改时间。”张将军说，“改内容。三下之后，我们多敲两下。他们以为是准备信号，其实是陷阱启动。”
赵刚站在门口没走。“万一他们听出来？”
“听不出来。”张将军说，“老城区的钟声传不远，中间还有回音。他们只能听个大概。只要节奏对，就不会怀疑。”
林青盯着沙盘看了一会儿，慢慢点头。“那就这么定。”
张将军站起身，把铅笔扔进笔筒。“各就各位。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知道那个修钟师傅吃了几顿饭，见了什么人。”
赵刚推开门走出去。
林青还在看沙盘。他用木棍轻轻点了点码头的位置，又移到钟楼，最后停在通往山道的岔路口。
张将军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青说，“如果那个人不是敌人，也不是我们的人，他是谁？”
张将军没回答。他伸手把沙盘上的一枚小旗挪了个位置，正好挡住岔路口。
门外传来脚步声，新的命令正在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