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块徽墨酥,掰开。
断面粗糙,松烟灰混在面皮里,入口有涩味。但细闻之下,仍有淡淡的松香。这种香不是人工能调出来的,是新安山上百年老松烧出来的烟,城里那些贵价点心用的都是香木屑,比不了。
如果能把苦味压下去呢?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进山查水渠时,李大根提过一句:“山上野蜂多,春末最旺,割一筐蜜能换三斗米。”
野蜂蜜。
甜而不腻,还能去腥增香。秦人吃甜食不多,但官员、大户人家逢年过节都要备点心送礼。要是把徽墨酥做成甜口,配上精致包装,专供这些人走关系用……
一盒十块,定价五钱银,卖四十盒就是二十两。
不需要量产,只要够稀有、够体面。
他站起身,抓起外袍就往外走。
周墨正在堂屋整理文书,听见脚步声抬头:“这么晚去哪?”
“库房。”沈砚没停,“拿松烟粉和蜜糖。”
“又要改配方?”
“不是改。”他回头,“是让它配得上那个价。”
推开库房门,架子上堆着各种原料。他直奔角落,翻出一个未开封的陶罐,吹去浮灰。
标签写着:一级松烟,楚墨供。
他打开罐子,捏了一撮粉末搓了搓。细腻如尘,几乎没有杂质。这种品相的松烟平时都用来制墨,做点心太奢侈。但现在顾不上了。
他又找出蜜糖罐,掂了掂,还有大半罐。足够做三批试验。
他抱着两样东西回到厨房,叫来两个轮休的衙役:“今晚加班,帮我试做点心。”
灶火重新燃起。
他先将松烟粉过三道细筛,换用细麻布层层叠叠滤,确保无颗粒残留。然后和面,加蜜调色,比例一点点试。第一次放多了蜜,成品太软,不成形;第二次火候没控住,底面又焦了。
第三次,他改用竹片隔火,慢烤稳温。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改良版出炉。
十块徽墨酥整齐摆在青瓷盘里,外表微褐泛金,裂纹细密均匀,热气中飘出清甜香气。
他让衙役每人尝一块。
“比原来顺口多了。”年轻的那个嚼完直接伸手,“再来一块?”
“这味儿不冲了。”年长的咂咂嘴,“松烟香还在,但甜得舒服,像过年家里的蜜糕。”
“能当孝敬上司的礼。”另一个点头,“谁收到都知道是花了心思的。”
沈砚自己也吃了一块。
外皮微脆,内里酥软,蜜甜托着松香,层次分明。没有夸张的味道爆炸,但越嚼越有回味。最关键的是——它不像普通粗点心,反而透着一股“手工限量”的讲究劲。
成了。
他立刻提笔,写下三件事:
一、包装升级:改用漆盒,每盒十块,盒面刻新安山水纹,显地方特色;
二、宣传语定为:“非量产,不外卖,仅限预约订购”,制造稀缺感;
三、附小笺一张,写“新安县令亲监制”,不提功效,只强调手工与用心。
明天林阿禾回来,就把这包东西交给他,让他在郡城茶馆、酒楼、大户门口摆一圈,请人试吃。重点推给那些要走关系的商人、小吏、地方豪强。
二十两不用广撒网,只要抓住几十个愿意为“体面”花钱的人就行。
他正要把信封装好,门外传来脚步声。
周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送到的驿报。
“林阿禾派人传信,说车队已安全返程,第二批运输计划可以启动。”
沈砚点头:“告诉他,别急着发新货。先把手上的事做完。”
“什么事?”
沈砚举起桌上那盘刚出炉的徽墨酥:“把这个,变成能换二十两银子的东西。”
周墨皱眉:“就这?”
“你以为只是点心?”沈砚把漆盒设计图推过去,“这是咱们的新通货。”
周墨低头看图,手指划过“亲监制”三个字,慢慢点头:“你打算卖给谁?”
“想送礼又怕拿不出手的。”沈砚收起盒子,“越是小官小吏,越要在上司面前露脸。咱们的东西,正好让他们花小钱办大事。”
“要是没人买呢?”
“会买的。”沈砚把信封装进匣子,“现在新安的东西有人抢着要,不是因为便宜,是因为硬气。赵承业拦得住车,拦不住人心。咱们只要做得更精,他们自然会上门。”
周墨没再说话,只把驿报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沈砚吹灭油灯,只留一盏小烛。
他打开匣子,取出一块徽墨酥,轻轻放在掌心。
火光映着漆盒上的山水纹,微微发亮。
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天了。
他把酥饼放回盒中,盖上盖子。
明天第一件事,就是等林阿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