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空气瞬间凝固。窗外狂风的嘶吼、酒馆传来的惊呼、以及迅速逼近的沉重脚步声与甲胄碰撞声,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骤然收紧。凌烬眼中寒光爆射,瞬间移至门后,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狭窄的街道上,火把晃动,映照出数十名身披玄黑重甲、面戴狰狞狼头面具的苍狼军士兵,正挨家挨户粗暴地踹门搜查,杀气腾腾。为首一名军官,手持一张画像,正在厉声喝问瘫软在地的酒馆老板。
画像上,赫然是凌烬与周云羲经过易容后仍依稀可辨的轮廓!慕容锋的爪牙,竟真的追到了这极北边陲!
“从后窗走!”凌烬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柴房有个用木条钉死的破旧小窗,外面是堆满杂物的后院。
周云羲脸色煞白,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刺骨的寒意,挣扎起身。她的身体已到极限,此刻连站立都觉困难。凌烬不再多言,一掌震断腐朽的木条,不等周云羲反应,已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周云羲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颈侧温热的皮肤,两人俱是一颤。
“抱紧!”凌烬低喝一声,身形如猎豹般蹿出后窗,落地无声,随即毫不停留,借着杂物堆的阴影,向镇外狂掠而去。风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周云羲将脸埋在他胸前,能听到他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也能感受到他肌肉因极度紧绷而散发的灼热温度。身后,酒馆方向已传来士兵的厉喝和破门声!
“在那!追!” 尖锐的哨箭声划破风雪!
凌烬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狂风暴雪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每一步踏在积雪上,都只留下一个浅坑,旋即被风雪掩埋。他对力量的掌控已入化境,虽抱着一人,速度却丝毫不减,反而巧妙地利用风向和地形,不断变换方向。然而,苍狼军显然有备而来,镇外竟也有埋伏!数支淬毒的弩箭从侧面刁钻射来!
凌烬身形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箭矢,但速度难免一滞。追兵趁机拉近了距离,呼喝声与脚步声越来越近!更糟糕的是,周云羲体内的寒毒因这剧烈的颠簸和极寒的刺激,再次疯狂反扑!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丝,身体瞬间冰冷僵硬!
“凌……放下我……你快走……”她意识开始模糊,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
“闭嘴!”凌烬低吼,手臂箍得更紧,一股精纯平和的混沌元气毫不吝啬地渡入她体内,强行压制那肆虐的寒毒。但他心知,这绝非长久之计,必须立刻摆脱追兵,否则两人都得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前方风雪中突然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影,对着他们急速招手,正是那向导巴图!他牵着一匹看起来瘦骨嶙峋却眼神桀骜的北地矮马,低吼道:“这边!跟我来!”
生死关头,已容不得犹豫!凌烬眼神一厉,瞬间做出决断,跟着巴图冲入旁边一条被风雪掩盖的、极其狭窄的山体裂缝!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漆黑一片,寒风倒灌,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巴图对地形极为熟悉,牵着马在前引路,七拐八绕。凌烬紧随其后,将周云羲紧紧护在怀中。追兵赶到裂缝口,却被地形所阻,骑兵无法进入,只能派步兵下马追击,速度大减。
在黑暗中不知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光。冲出裂缝,眼前是一个背风的、不大的山谷,风雪稍小。谷中有一个浅浅的洞穴,洞口被枯藤半掩着。
“快进去!这里暂时安全!”巴图喘着粗气,将马拴在洞外避风处。
凌烬抱着周云羲冲入洞穴,立刻将她放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周云羲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凌烬半跪在地,双掌抵住她后心,混沌元气如同开闸洪水,源源不断涌入,与那狂暴的寒毒激烈交锋,试图稳住她即将崩溃的心脉。他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眉头紧锁,显然也极为吃力。
巴图跟进来,看到周云羲的状况,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悸,喃喃道:“玄阴绝脉……果然是……真是造孽……”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囊,拔开塞子,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这是用烈阳草和火蜥蜴血炼制的‘驱寒散’,快给她灌下去!能顶一时!”
凌烬接过皮囊,毫不迟疑,捏开周云羲的牙关,将辛辣的液体缓缓灌入。药力化开,周云羲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但气息似乎略微平稳了一丝。
凌烬稍稍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阴沉如水。他看向巴图,目光锐利如刀:“苍狼军为何会来得如此之快?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非巴图恰好出现,他们绝难脱身,但这巧合,未免太过可疑。
巴图面对凌烬逼人的目光,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更深了:“老汉就是个等死的向导,还能是什么人?苍狼军……这风吼镇看似无法无天,实则早被慕容大将军的暗桩渗透成筛子了。你们一进镇,恐怕就被盯上了。至于老汉我……”他苦笑一声,指了指洞外那匹安静下来的矮马,“这‘追风驹’是北地异种,能感应风雪和危险,是它躁动不安,老汉才猜到有大事发生,想出来看看,正好撞见你们被围。”
解释合情合理,但凌烬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他不再追问,当务之急是稳住周云羲的伤势。他持续输送着元气,感受着她体内那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寒意,心中焦灼万分。玄冰原尚未到达,她已如此,前路……他不敢深想。
洞外,风雪的呼啸声中,隐约传来了苍狼军搜索的呼喝声,似乎正在附近徘徊。追兵并未放弃。
巴图侧耳听了听,脸色凝重:“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裂缝入口,但肯定在附近撒网了。这山洞不能久留,天亮前必须离开。”
凌烬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香消玉殒的周云羲,又感受了一下洞外那凛冽的杀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轻轻将周云羲放下,对巴图沉声道:“你守着她。我出去,引开他们。”
巴图一愣:“你一个人?外面可是几十号苍狼军精锐!”
“无妨。”凌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体内那混沌之力缓缓加速流转,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隐隐散发出来,却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他需要一场战斗,来宣泄心中的暴戾,也需要确保周云羲的绝对安全。“等我回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周云羲,随即转身,如同一道融入风雪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洞穴外的黑暗中。
巴图看着凌烬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他走到洞口,倚着石壁坐下,如同一座沉默的石雕,守护着洞内那一缕微弱的生机。
洞穴内,只剩下周云羲微弱的呼吸声,以及洞外永无止息的风雪呜咽。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了兵刃交击的脆响、凄厉的惨叫声,以及某种……野兽的低沉咆哮声?但这一切,都很快被更大的风雪声淹没。
周云羲在混沌与冰冷中挣扎,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凌烬浑身浴血,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又仿佛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始终守护着她,驱散着无边的黑暗与寒冷。
当第一缕惨白的曙光透过风雪,艰难地照进洞穴时,凌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洞口。他玄色劲装上沾满了已冻结的暗红血渍,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冰冷得如同昆吾山万载不化的冰雪,周身散发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他手中,还提着几块冻硬的肉干和一只水囊。
“追兵解决了。”他声音沙哑,走到周云羲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息,眉头微蹙。寒毒暂时被压制,但她的身体已油尽灯枯。
巴图看着凌烬,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问他是如何“解决”那几十名苍狼军精锐的。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准备一下,上路。”凌烬将肉干和水囊丢给巴图,自己则再次将周云羲抱起。她的身体轻得如同羽毛,冰冷得让他心头发紧。他必须尽快赶到鹰嘴崖,找到进入玄冰原的线索。没有时间休息了。
三人一马,再次踏入无边风雪,向着那传说中生命禁区的最后屏障——昆吾山脉深处行去。前方的路,注定比身后的追杀,更加凶险万分。而凌烬没有告诉周云羲和巴图的是,在昨夜清理追兵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注视,来自昆吾山脉的更深处,那感觉……如同被某种古老的掠食者盯上。
风雪更急,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生机彻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