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天的上元县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
因为有叶瑾的出面,上元县的百姓不仅不再为难袁老头,甚至对他产生了同情。
有人趁机提出要联名上书为袁秀英求情,已经有所进展。
但这只是表面的平静。
谁在上元县为难袁老头,县衙尚未查出。
从外地来到上元县的读书人更是络绎不绝。
他们看到《上元周报》关于袁秀英一案的详细报道,又听闻国子监监生与叶瑾的辩论,特地上门想要驳斥叶瑾的观点。
暗地里波涛汹涌。
一转眼,三天过去了。
李文忠依然没去县衙拜访,而是在上元县到处闲逛,甚至去了乡间的田地,查看那些传说中产量极高的新粮。
这一去就是三天。
今天是八月初一,天刚亮,叶瑾已经穿上官袍走出县衙后院。
他通常对宣讲皇帝命令的兴趣不大,但今天却一反常态,不仅亲自出席活动,而且大张旗鼓地让全县百姓都来聆听。
辰时刚过,县衙前已经人头攒动,挤满了人。
叶瑾提前让差役将他要宣讲圣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元县,甚至连远离县城的乡野,也有乡长和里长匆匆赶来。
他们这些必须来听讲以传达给乡民的里甲老人;剩下的是凑热闹、看风景的县民;当然也有一些特地赶来的县学生员、国子监监生以及来自江南各地的士子。
今日圣谕宣讲,人数远超预期,热闹非凡。
因传闻今日大老爷将和士子就袁秀英一案进行辩论,引来众多百姓关注。
聚集的士子和百姓期待已久的大老爷出现,并希望在全县百姓面前,为袁秀英等人辩护。
只要在今日,大老爷能够成功辩驳那些挑衅的读书人,百姓们联名上书的行动便有望达成。
辰时一刻,县衙大门缓缓打开,三班衙役警戒有序地排列两旁,直至八字墙前的高台。
除了衙役,县衙还派出差役维持秩序,以防发生推搡和 * 动。
随着差役手持水火棍的威慑,人群的声音逐渐减小。
来自外地的士子看到上元县的差役纪律严明,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就连李文忠也对此感到诧异。
他们被差役的井然有序和强纪律性所震撼。
然而叶瑾并没有所谓的练兵之才。
他前世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最大的官职也只是小学时期的小组长。
尽管今生他身为一县之尊,但在百姓眼中仍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很少有百姓能够接触到如此级别的官员。
尽管如此,叶瑾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依然稳固,威严不减。
叶瑾深知作为领导者,要想赢得人心,必须谨记“奖惩分明”
的原则。
得益于前世阅读了大量的穿越小说,他在“五一零”
时期便成功贯彻了这一理念。
如今,他在上元县衙的威望极高,深得人心。
他所招募的新差役皆是出身良家,素质高、待遇好,学识也远超以前的胥吏。
加上有郭二的军事训练,这些差役身上甚至能看到一丝精兵悍将的影子。
尤其对于李文忠这样的悍将而言,更是如此。
当差役们齐声呼喝“肃静”
之时,县衙的仪门随之打开。
随后,有六名差役扛着标识身份的牌子走出正门,以彰显叶瑾的身份地位。
这些牌子包括“肃静”
、“回避”
、“钦命”
,以及显示叶瑾资历的“己未举人”
、“辛酉进士”
、“上元县正堂”
等。
尽管叶瑾平时轻车简出,不太看重这些形式,但在面对有身份的读书人时,他选择了高调出场,以势压人。
今日,叶瑾身穿赤罗朝服,头戴二梁冠,自信满满地走出县衙。
身后跟随着一群官员和司吏,其中包括张典吏和其他房司吏。
这样的场面,无疑彰显了叶瑾的身份和地位。
郭二郭捕头和张狗子身穿捕头差服,腰间挎刀,二人威势显赫,尽显地方官府的力量象征。
随后是一众青衫的书吏,尽显文化气息。
作为叶瑾的私人幕僚,姚广孝并未出席此次活动。
叶瑾带领大队人马出现在众人面前,文武双全,场面壮观,令人羡慕。
在八字墙前的台子上,摆放着一张方桌,桌上铺着黄帛,《圣谕》置于其上。
这是叶瑾今天需要宣讲的内容。
队伍在八字墙前依次立定,礼房司吏高声唱道:“跪拜圣谕!”
所有人,包括叶瑾在内,都朝着《圣谕》行叩拜大礼。
尽管叶瑾作为后世来的人,对动不动就进行的跪拜大礼有所反感,但今天情况特殊,他还是选择了遵循。
完成叩拜大礼后,叶瑾走上宣讲台,双手捧起圣谕,高声朗诵:“谨遵圣上圣谕六条……”
其中包含了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以及毋作非为等大纲。
接着,叶瑾开始详细解读“毋作非为”
这一条。
当人们听到叶瑾的解读时,他们明白了叶瑾的真正意图——他并非是在对百姓宣讲道德准则,而是对那些可能来与他争论的士子读书人进行警告和提醒。
整个宣讲的阵势和内容的转折都显示了叶瑾作为地方官员的权威和力量。
叶瑾高声朗读,传达圣意,旨在教导百姓自爱,告诫子弟不要涉足违法之事。
他引述太祖圣训,强调天下各种职业人士皆可直言,唯独生员需谨慎言行。
一旦违背规则,将受到严厉惩罚。
他的话引起衙门内的寂静。
百姓议论纷纷,虽不懂文言文,却从叶瑾的话语中猜测其意图。
叶瑾实为告诫本地生员,不要受外地读书人影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他对县学生员格外开恩,是因为这些乡绅掌握一方权势,他需要这些人共同治理民间,并推动工业发展。
最初,地主乡绅因叶瑾的权威不得不投资工业园区,但后来看到工坊产品的畅销,意识到赚钱的机会。
叶瑾如同哆啦A梦,不断推出市场欢迎的产品。
因此,他成功将多数乡绅拉至自己一方。
生员多为这些乡绅的子侄,叶瑾不希望因他们与自己产生矛盾。
他的威慑和恐吓效果显着,无论是乡绅还是生员,都深感知县大人从《圣谕》中找到的惩治依据之严厉。
县老爷发出 ** * 的威胁:若你们继续与外来人士勾结,否定老爷的既定政策,老爷有的是手段整治你们。
听到这,原本被其他士子吸引而来的县学生员们,开始动摇。
此时,礼房王司吏作为司仪,轻轻咳嗽一声,站出来宣布:“大老爷的意思,按照圣上的《圣谕》规定,士、农、工、商都可以对国家大事提出意见,唯独在校生员不可。
一旦提出意见,便以违反祖制论处,开除治罪。
若是事关生员自身的事,允许家人上报。
若与己无关却出入衙门,则以行止不端革除。
若胆敢聚众公堂、咆哮官长,首领发配,其余尽革为民!”
此言一出,百姓皆明。
县尊老爷的刀,果然首先指向了县学生员。
然而百姓们并未有同情生员的想法。
自从叶瑾上任以来,对生员不薄,但他们却与外地士子勾结,前几日欲逐袁老头,今日又欲集体向县尊老爷挑战。
果然读书人中也有狼心狗肺之辈,不知感恩。
王司吏话音一落,叶瑾目光转向上元县生员,冷冷问道:“本官刚才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
这二十多名生员在叶瑾的目光注视下,浑身寒意。
只撑了几息,便只得拱手行礼,“我等谨遵大老爷命令。”
叶瑾的脸色稍霁。
但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叶县尊以势压人,官威不小。”
随后,一群穿着青衫的读书人站出来,与那个中年人站在一起,或是站在他的身后。
虽只有百余人,但气质与周围百姓截然不同。
他们的目光都投向叶瑾,气势如虹。
叶瑾并未被他们的目光所吓倒,他淡淡地看着这群读书人,开口道:“我的威风再大,也不如阁下。
阁下能一呼百应,聚集这么多士子,才是真正的威风。”
那个中年人的脸色顿时有了变化。
曾泰振臂高呼,声称自己能够感召天下,响应号召。
若是此言被锦衣卫获悉,他或将面临昭狱之厄。
中年人立刻对此进行反驳,指责叶瑾作为一县之长,在公众场合发表不实言论,质疑其是否已将圣贤之书读入心中。
叶瑾以微笑应对,询问对方是否认为自己冤枉了他,以及在场的其他士子是否因他而来。
对方坚称是出于公理而非个人因素。
叶瑾冷笑一声,要求对方阐述自己的公理内容,对方回答是纲常伦理。
曾泰自称为穷酸秀才,虽无显赫成就,却愿为公道与叶瑾辩论。
他认为朝廷重臣忙碌,大儒有传道之责,有识之士不屑于此辩论,因此他挺身而出。
叶瑾虽明白曾泰的言外之意,却并未动怒,反而期待这场辩论,以此决定万民上书一事。
曾泰继续谈论儒家思想的重要性,并批评叶瑾的立场。
他引述历史,强调忠孝二字的重要性,并指责袁秀英等人违背纲常伦理的行为应受千刀万剐之惩。
叶瑾则回应称每个人都有发表观点的权利,包括曾泰自己认为袁秀英等人应死罪的观点,他也应有为袁秀英等人辩护的权利。
最后叶瑾质问大明朝是否已无法容纳不同的声音和思想。
大明朝虽然存在问题,但依然允许人们自由讲学、出版、结社、表达思想。
后世之人热爱大明朝,其原因深入其历史骨髓。
纵观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 ** 得到了充分的保障,几乎未见因言论而获罪的案例。
即使是有如朱元璋和朱棣这般英武之君,也未因不同的声音而大兴 ** ,掀起狂风巨浪。
当然,对于一些过于激进、冲击社会伦理的言论和观点,暗流涌动之中也会遭遇一些阻力,甚至遭到反对。
但这种反对更多源于思想界的良性竞争,而非皇权的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