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谷内最后储备的启用,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炭堆吹入了一丝微风,短暂地焕发出一点光亮,却也让谷中上下都清醒地意识到——这真的是最后的存粮了。希望与绝望交织,让气氛变得格外凝重而敏感。
朱文奎的预感没有错,沐昂确实在加紧行动。连日来,官军正面的压力陡然增大。白日里的佯攻不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刀真枪的反复冲击,虽然依旧被雷豹指挥守军凭借地利击退,但战斗的激烈程度和守军箭矢滚木的消耗速度都远超以往。夜间也不再是单纯的鼓噪骚扰,开始夹杂着真正的小股精锐试图摸营夺寨,逼得守军不得不加倍警惕,彻夜难眠。
这种全方位的、不惜代价的施压,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守军更加苦不堪言。雷豹眼中布满血丝,嗓子已经吼得嘶哑;早昆和刀孟麾下的战士,也因连续应对袭扰而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态。
“沐昂这是要拼命了。”沈舟忧心忡忡地对朱文奎道,“正面攻势如此狂猛,与其说是想一举破阵,不如说是在疯狂地消耗我们,吸引我们所有注意力。”
朱文奎站在谷口内侧一处隐蔽的观察点,望着远处官军如潮水般退去又涌来的队列,眉头紧锁。沈舟说得对,沐昂的进攻虽然猛烈,但缺乏那种不顾一切打开缺口的决死气势,更像是一种逼迫,一种牵制。
“他在掩盖什么?”朱文奎喃喃自语,“或者说,他在为什么真正的杀招创造条件?”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沐昂急于在北方变局影响扩大前解决问题,绝不会只满足于这种消耗战。正面强攻代价太大,沐昂不会不懂。那么,他一定另有计划,一个足以打破僵局、甚至一击致命的计划。
“察事队那边,有什么特别发现吗?”朱文奎问。
沈舟摇头:“官军大营守卫异常森严,我们的探子难以靠近核心区域。只观察到其‘选锋营’(死士营对外称呼)操练越发频繁,且多在夜间进行山地攀援和潜行科目。另外,黑齿部那个叫岩羊的年轻猎人,数日前曾被秘密带入中军,之后便再未出现。”
“岩羊……”朱文奎将这个信息记在心里,“继续盯紧,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官军大营侧后方向,通往无量山深处的路径,增派暗哨!”
尽管加强了侦察,但沐昂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加上“阎王鼻”路径本就隐秘至极,栖霞谷的察事队始终未能触及核心。
而在官军大营,死士营的训练已接近完成。三百死士在严酷的训练和高额赏格(事先发放了一半)的激励下,个个如同磨利的匕首,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们已知晓任务的大致内容——潜入绝地,中心开花。恐惧固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和搏取富贵的狂热。
岩羊被严密看管着,在详细绘制了“阎王鼻”入口及初期路径的草图,并反复向带队军官和几名斥候队长讲解沿途关键标记和危险点后,他的利用价值似乎已经不大。沐昂并未杀他,而是将他连同几名参与初期勘察的斥候一起,暂时软禁在亲兵营中,许诺事成之后一并重赏。
沐昂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天气。他需要乌云蔽月,最好能有雨声掩护行动声响。根据随军幕僚观察天象,两日后的夜晚,很可能有一场不小的山雨。
时机即将成熟。
沐昂开始进行最后的部署。他召来负责正面主攻的张千户、王千户以及本部几名心腹将领,详细交代了总攻时的战术安排:届时,全军将发动开战以来最猛烈、最持久的佯攻,务必制造出决战的假象,将栖霞谷所有守军,尤其是朱文奎的注意力,牢牢钉在正面谷口。
“此战成败,在此一举。”沐昂目光扫过众将,语气森然,“若因哪一部作战不力,放跑了贼酋,或让贼寇有余力回援谷内……休怪本将军法无情!”
众将凛然领命,他们能感觉到沐昂平静语气下蕴藏的雷霆之怒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无论是栖霞谷内,还是官军大营,都笼罩在一片大战前特有的压抑与躁动之中。暗流已然汹涌,只待那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便将化为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