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政委、参谋长，刚接到消息，山阴、浑源，应县和广灵四县的鬼子动了，撤往冀地。”通讯参谋跑进来说。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刚刚因重庆电令而紧绷压抑的指挥部里，激起了新的涟漪。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跑得有些气喘的参谋身上。
“撤了？”政委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往冀地？动作快不快？”
“报告政委！据前沿侦察和情报站汇总，日军撤退动作很快，几乎是丢下辎重，轻装急行，方向明确指向冀地边界！撤的很快，现在估计应该撤了出去了。”通讯参谋快速回答，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却又掺杂着疑惑。鬼子主动放弃据点，这本是好事，但在晋北大捷和重庆电令的敏感时刻，这撤退显得格外蹊跷。
林峰刚才还停留在晋北地图上的手指猛地顿住，敲击桌面的笃笃声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反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警惕之色如同寒冰下的暗流，更加汹涌。
“哼！”林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让指挥部里刚刚因“鬼子撤了”而稍有松动的气氛再次凝固。“丢盔弃甲，轻装急行？这可不是鬼子被打怕了的样子！”
他几步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锁住山阴、浑源、应县的位置，又沿着撤退方向划向冀地，最后，那锐利的视线如同鹰隼般，重重落在地图上那个巨大的、尚未插上红旗的黑色标记——大同！
“这是在收缩！”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晋北重镇接连丢失，朔州陷落，东章、繁峙、灵丘被我们拿下，他们留在山阴、浑源、应县和广灵这些孤立据点的兵力，已经成了我们嘴边随时可以吃掉的肉！与其被我们一点点吃掉，不如主动放弃，集中兵力！”
参谋们恍然大悟，脸上的疑惑瞬间被凝重取代。“是啊，鬼子向来睚眦必报，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不是轻易放弃，是不得不放弃，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些兵早晚会被我们吃掉，不如主动放弃，这样可以有一个可以机动的兵力在手里面，鬼子这是想去地留人。”林峰说，“参谋，拟电，七师、八师分出一部分兵力把这四县拿在手里面，在广灵给我守住大门，不要让人在进来。”
“是！”作战参谋迅速记录完毕，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
“等等！”林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七师八师的师长，动作要快！鬼子撤得急，城里肯定留了不少‘好东西’，也留下了空子。让他们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四县的县城和交通要道！特别是广灵，那是通往冀地的咽喉，给我扎紧口袋！部队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搜查，防止鬼子埋设诡雷或者留下潜伏特务！第二，立刻张贴安民告示，组织工作队安抚百姓，恢复秩序！第三，清点鬼子遗留的物资，一粒粮食一颗子弹都不能放过！同时，严密监视冀地方向，鬼子突然收缩，大同那边肯定憋着坏！”
“明白！首长！”参谋重重点头，脚步如飞地冲了出去。
政委走到他身边，同样凝视着大同，低声道：“老林，鬼子这招‘壮士断腕’来得狠辣啊。山阴、浑源、应县、广灵这几块骨头，他们守不住，干脆吐出来，他们退守冀地，看似远离我们的核心区，但冀地平原广阔，他们随时可以依托铁路线快速机动，威胁我们侧翼，甚至策应太原方向的进攻。这比分散守备更难对付！而且我们现在还要分兵防守压力有点大，我们应该继续招兵了，要不要和老总商量一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政委说得对，鬼子这一退，是毒招。”林峰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放弃这几处鸡肋，换来的是机动兵力。冀地平原，铁路纵横，他们退守那里，进可攻退可守，更能随时威胁我们侧翼，策应太原鬼子反扑。我们若分兵固守新得四县，兵力摊薄，正中他们下怀。”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政委：“招兵，必须立刻招！晋北新复，民心可用，这正是我们扎根壮大、补充兵源的最好时机！各师团政委、地方工作队要立刻行动起来，发动群众，号召青壮年参军，保家卫国！要快，要形成声势！”
“至于请示老总……”林峰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当然要报！但我们的报告重点要放在鬼子异常调动、收缩兵力可能带来的巨大威胁上，突出强调我们面临的严峻形势和兵力捉襟见肘的困难！让老总明白，扩军不是我们贪多求大，而是现实所迫，是巩固胜利果实、应对更大反扑的必要之举！同时，把我们初步的应对方案也报上去——控制四县，重点扼守广灵，加强侦察，部队就地休整并抓紧新兵训练。我们要让老总看到，我们是在积极应对，而不是被动等待。”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百废待兴的城镇轮廓，语气变得更深沉：“扩军不是简单的招人，关键在练。新招的兵，必须立刻投入训练，要练出能打仗的样子！各师参谋长要把这事当成头等大事来抓，老兵带新兵，边打边练，边守边练！我们没有时间按部就班了。告诉各师师长，既要看好新到手的地盘，更要练好新招的兵员，准备迎接鬼子的反扑。太原方向，给我盯死！冀地方向，侦察网要织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上报。参谋长下去监督他们的训练，不要让他们松懈了。政委你注意一下，兵工厂这个是我们的重点，要他们加紧生产，我预计快春我们就要分工了，我要去北面主持进攻，参谋长可能会南下去进攻太原，你有可能会到广灵防御华北的日军和配合晋察冀，我们要打出去了。所以要赶快招人 。”
参谋长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地接道：“司令、政委放心！训练的工作刻不容缓，我立刻去办！各师团新兵营的架子早就搭起来了，骨干都是打过几仗的老兵油子，带新兵有一套。训练大纲也现成，从队列、刺杀、射击到土工作业、防空防炮，一样不落。只是这新兵蛋子一下子涌进来，吃住、被服、家伙事儿……”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林峰大手一挥：“困难我知道！吃住，让地方工作队配合，发动群众，挤一挤，能用的都用上。被服，兵工厂那边日夜不停在赶，缴获的鬼子军毯、大衣先紧着新兵发下去！武器……老套筒、汉阳造、鬼子的三八大盖，甚至大刀片子、红缨枪，有什么用什么，武器兵工厂已经在生产了。新兵要先练出胆气，练出纪律。告诉各师参谋长，新兵营要动起来，不能死练，结合驻地周边巡逻、小股清剿残敌、协助地方工作队恢复生产，边干边练！实战就是最好的练兵场！”
“是！”参谋长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已经有了预案，“我亲自下到新兵营蹲点，督促训练，保证不让一个兵闲着！三个月，不，两个月！我给您拉出几支能顶上去的生力军！”
“好！”林峰赞许地点点头，目光又转向政委，“老杨，兵工厂那边是重中之重。老赵那边压力大，你多盯着点。炮弹、子弹、手榴弹，还有修械，缺口都大。原料、技工，有什么困难直接提，我们全力解决！另外，敌工部那边……”
政委立刻会意，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我马上去安排。山阴、浑源那几个县刚拿下来，绥靖军、保安团的残渣余孽，还有趁乱冒头的土匪、地痞，正好是新兵营练胆的活靶子。敌工部的人已经撒出去了，该敲山震虎的敲山震虎，该釜底抽薪的釜底抽薪。那些冥顽不灵、还敢跟鬼子眉来眼去的据点，哼，新兵营拉上去，就当是攻坚预演了，拔掉它几颗钉子。正好给新收复的几县立立规矩，也省得某些人老觉得我们‘固守’得太清闲。”
“就是这个理！”林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但转瞬即逝，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指挥部里每一个神情肃穆的面孔。
“所以，动作要快！招兵要快！练兵要快！整肃地方、恢复生产更要快！把晋北这盘棋，下活！下透！让鬼子找不到下嘴的地方，让某些人的手，伸不进来！”
电台指示灯依旧在明灭，滴滴答答的电波声仿佛永不停歇，记录着这个冬日里，晋北大地深处涌动的暗流与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林峰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再次落在大同那个黑色的标记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兵工厂的锻锤声，一声，又一声，敲打着这凝固的紧张空气，也敲打着每一个战士紧绷的心弦。
指挥部内短暂的寂静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林峰的命令瞬间激起了连锁反应。电台的滴答声陡然密集起来，电键敲击的脆响此起彼伏，一道道加密的电波承载着司令的意志，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飞向晋北的各个角落。
“报告！七师回电：已抽调三团主力及师属侦察营，正星夜兼程赶赴山阴、浑源、应县！师部警卫连已作为先头部队出发，预计拂晓前控制广灵县城及主要隘口！”机要参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八师报告：二团、四团加一个加强营已分兵北上，目标应县、广灵！师炮兵团一部前移，随时准备火力支援广灵方向！师政委亲率工作队随军行动，负责接收及安民！”另一名参谋紧接着报告。
林峰的目光依旧钉在地图上那四个刚刚空出来的点上，头也没抬：“告诉他们，广灵是锁钥，不容有失！接收要快，清查要细，安抚要实！七师、八师务必协同，不留死角！”
“是！”参谋迅速记录，转身传达。
政委杨立青走到电台旁，亲自拿起话筒，声音沉稳而冷峻：“敌工部，我是杨立青。山阴、浑源、应县、广灵四县，立刻启动预案。所有潜伏小组、内线关系，全部激活！重点盯防：一、伪政权残余人员动向；二、趁火打劫的土匪、地痞武装；三、任何试图与冀地或太原方向联络的可疑信号！发现异动，先控制后报告，必要时，授权当地新兵营配合武装清剿！记住，我们要的是稳固的后方，不是养痈遗患！”
话筒里传来清晰有力的应答：“明白！政委！各组立刻行动！”
参谋长雷厉风行，早已戴上军帽，抓起桌上的武装带：“司令，政委，我这就去新兵营！七师八师的新兵点就在城外十里铺，我去盯着他们开练！”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声音洪亮，“通信员！备马！通知各新兵营营长，老子到了就要看到操练场上是热火朝天，不是蔫头耷脑！”
林峰看着参谋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丝。他转向政委：“老杨，兵工厂那边，你亲自跑一趟吧。老赵是个闷葫芦，有困难也憋着不说。告诉他，原料，我想办法；人手，从城里动员的师傅里挑；设备，让后勤部把刚缴获的那几台机械优先送过去，让他们改造一下，先用着吧。半个月，我至少要看到翻倍的子弹产量和手榴弹！还有，修械所不能停，老套筒、汉阳造，修好一支是一支！新兵等着用！”
“放心，我这就去。老赵那里我去盯着，逼也要逼出产量来！”政委杨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另外，地方上招兵的事，我已经让各县委发动起来了。朔州、东章这些新解放区，群众热情很高。‘保卫胜利果实，跟着八路打鬼子’的口号很管用。各招兵点反馈，青壮年报名踊跃，估计第一批新兵很快就能补充到各师团。”
“好！”林峰走到窗前，推开紧闭的窗扇。黎明前的寒风带着硝烟和泥土的气息猛地灌入，吹散了指挥部里弥漫的烟草味和焦灼。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抹鱼肚白，映照着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正在艰难复苏的城镇轮廓。街道上，隐约传来急促的口令声和部队行进的脚步声。
“晋北的天，终究要亮在我们手里。”林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动起来！招兵、练兵、生产、肃清地方……每一步都不能慢！鬼子扔下几块骨头，是想让我们分心，想等我们松懈！我们偏要借着这口气，把根扎得更深，把拳头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