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九师来电,他们已经在平安县驻扎下来,正在扩大区域。但是有些地方与晋绥军和友军地方有交叉,我们不好进入。所以招兵就不太容易了。”通讯参谋进了说。
林峰猛地转身,眉头紧锁:“平安县?晋绥军的地盘?”他快步走回地图前,手指精准地戳向平安县的位置,“九师动作倒是快,但那里水太浑!楚云飞的人向来寸土不让,地方上那些‘草头王’更是见缝插针!告诉九师师长,停止向友军防区推进!招兵工作只在我们的控制区进行,绝不能和友军起冲突,授人以柄!”
林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平安县的位置,指尖在上面重重一点:“楚云飞的晋绥军……还有那些地方杂牌,都是属刺猬的,碰不得!现在还不是跟他们纠缠的时候。”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通讯参谋!记录命令!”
“是!”参谋立刻挺直身体,笔尖悬在纸上。
“第一:令九师立刻停止一切向平安县友军防区渗透的行动!现有控制区维持现状,不得再进一寸!招兵工作严格限定在我方稳固控制区域,严禁与晋绥军及任何地方武装发生摩擦!”
“第二:九师主力就地休整,加强工事,巩固现有防区。同时,抽调部分兵力,配合地方工作队,对控制区内及周边区域的日伪残余、土匪、溃兵进行拉网式清剿!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后方彻底扫干净!新兵营拉上去,边清剿边练胆!”看了一眼参谋,“传令各师:接收、清剿、练兵、生产,四管齐下!我要在半个月内,看到一个稳固的晋北根据地!看到一支随时能拉出去打硬仗的生力军!散会!各自行动!政委,我们分头去盯!”
“老林,”杨立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九师那边,楚云飞可不是善茬。他按兵不动,未必是好事。我担心他是在等,等我们和鬼子拼得两败俱伤,或者等我们后方不稳,他好坐收渔利。平安县的位置太关键,卡在我们和晋绥军之间,是个楔子。”
林峰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盯着地图上平安县那个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知道。楚云飞的算盘珠子,隔着黄河我都能听见响。但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鬼子。冀地的平原,太原的虎视眈眈,这才是心腹大患。楚云飞……只要他不主动挑衅,我们就暂时维持现状。但告诉九师,防人之心不可无!控制区内的工事要加固,警戒哨要前出,情报工作要盯死晋绥军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们和太原、冀地有没有暗中勾连,必须查清楚!”
“明白。”杨立青点头,“我会让敌工部加派人手过去。另外,兵工厂那边,老赵刚才托人递了个条子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原料,特别是火药和铜料,缺口比预想的还大。缴获的那点,杯水车薪。技工倒是动员了一些,但熟练工太少,新设备上手也需要时间。他担心半个月翻倍的任务……”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产量,告诉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子弹、手榴弹,就是战士的命!半个月,必须给我看到成效!设备不会用?让懂行的师傅带着徒弟,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练!练也要练出来!告诉他,我林峰就在指挥部等着他的捷报,要是完不成,我亲自去兵工厂蹲点!”
杨立青看着林峰眼中那股近乎偏执的狠劲,知道这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好,我亲自去兵工厂督战。老赵那里,我盯着。”他收起纸条,又想起一事,“招兵那边,第一批新兵下午就能到各师新兵营报到。数量不少,但良莠不齐,地方工作队反映,有些是真心打鬼子的好小伙,也有些是冲着有饭吃来的……”
“不管冲着什么来的!”林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进了新兵营,就是我们的兵!老兵怎么带出来的?练出来的!打出来的!参谋长已经在下面盯着了,告诉各师师长、政委,思想工作要跟上,但训练绝不能手软!我要看到他们能拉上战场!实弹射击次数要增加!对抗演练要真打实练!怕吃苦?怕流血?那就趁早滚蛋!我们这里,养不起少爷兵!”
他深吸一口气,窗外的晨光已经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庞,映出坚毅的轮廓。“政委,时间不等人。鬼子在收缩,在舔伤口,在积蓄力量。楚云飞在观望,在等待时机。我们呢?我们必须在他们准备好之前,把晋北打造成铁板一块!把我们的队伍,练成钢刀!招兵、练兵、生产、肃清地方……每一环都不能掉链子!去吧,分头行动,盯紧每一个环节!”
“是!”杨立青沉声应道,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指挥部里只剩下电台的滴答声和林峰凝视地图的沉重呼吸。那根戳在平安县位置的手指,仿佛要将地图戳穿。
接下来的几个月,好像进入冷静期,没有一场战斗,好像进入了和平时期。但是各方面都进入了蓄力期,各方面都在蓄力发展。
但这表面的平静下,是晋北大地深处无声的角力与淬炼。林峰的命令像投入熔炉的矿石,在每一个角落激起炽热的回响。
新兵营成了最喧嚣的所在。城外十里铺,操场上尘土飞扬,杀声震天。参谋长果然说到做到,亲自坐镇,把各营连干部盯得脚不沾地。队列训练、刺杀格斗、匍匐跃进……每一项都要求一丝不苟。实弹射击的枪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新兵们笨拙地摆弄着老套筒、汉阳造,硝烟味混着汗味弥漫在营地上空。老兵们被抽调出来当教官,吼得嗓子沙哑,眼神却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变形的新兵蛋子。
“练!往死里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参谋长的吼声盖过了所有嘈杂,他挽着袖子,裤腿上沾满泥点,在新兵队列间来回巡视,像一头焦躁的狮子。新兵营的“练胆”也迅速铺开,配合地方武装的小规模清剿行动开始了。山坳里、土窑旁,偶尔响起的零星枪声和喊杀声,成了新兵们初尝战场滋味的洗礼。虽然对手大多是些不成气候的溃兵土匪,但见血的过程,足以让许多人的眼神从懵懂变得锐利。
兵工厂的锻锤声,日夜不息,敲打着整个城镇的神经。杨立青政委几乎钉在了那里,和老赵一起,熬得两眼通红。原料短缺的压力像山一样压着,缴获的铜壳回收了一遍又一遍,土法熬制的硝磺气味刺鼻。那几台刚刚运抵的缴获机械,被一群老师傅带着徒弟围着,拆解、研究、改造,油污沾满了工装。人手不足,就三班倒,人停机不停。
老赵这个“闷葫芦”也急了,扯着沙哑的嗓子亲自上阵调试设备。子弹生产线勉强运转起来,但产量提升缓慢得令人心焦。手榴弹车间倒是热火朝天,木柄、铸铁弹体、填充火药,一道道工序在简陋的工棚里紧张地进行着,成品被小心翼翼地码放起来,等待运往前线补充点。修械所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破损的枪支被拆解、修复,重新焕发生机,每一支修好的老套筒,都意味着一个新兵手里多了一把能打响的家伙。
敌工部的触角则像蜘蛛网一样,无声地渗透进晋北的每一个角落。山阴、浑源、应县、广灵这些新收复的县城,暗流涌动。潜伏小组严密监控着伪政权残余人员的动向,任何试图串联或外逃的迹象都被迅速掐灭。地方上那些盘踞多年的地头蛇、趁乱崛起的杆子头,在武装工作队和新兵营的联合威慑下,要么销声匿迹,要么被雷霆手段拔除。杨立青的“敲山震虎”和“釜底抽薪”策略双管齐下,情报像雪片一样飞回指挥部。
关于晋绥军楚云飞部的情报尤其被重点关注。九师防区边缘,双方的警戒哨犬牙交错,气氛微妙而紧张。侦察员发现晋绥军的小股部队频繁调动,似乎在加固工事,并不断向平安县我方控制区方向渗透侦察。
林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张巨大的地图。平安县那个点,像一根无形的刺。九师报告里关于晋绥军步步紧逼的试探,让他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盛。他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叩问这脆弱的平衡。“楚云飞……果然按捺不住了。”他对着地图,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他想探我们的底,想看看我们这口气,能憋多久。”
林峰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平安县的位置,发出笃笃的闷响,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想探底?好!我们就让他探!告诉九师师长,把他们派出来的‘眼睛’和‘爪子’,给我狠狠地敲掉!但记住,动作要快,下手要准,不留活口,不留痕迹!让楚云飞吃个哑巴亏,摸不清我们的虚实!同时,命令前沿部队,加强警戒,火力配置前移,做出强硬姿态!他不是想看看我们的底气吗?就让他看看!”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九师防区边缘的紧张气氛骤然升级。当一支伪装成流窜溃兵的晋绥军侦察分队试图渗透时,早已严阵以待的九师侦察连如同猎豹般扑出。短促而激烈的交火在黎明前的山沟里爆发,枪声被刻意压制在最小范围。战斗干净利落,渗透的晋绥军士兵悉数被歼,尸体被迅速拖入隐蔽处深埋,现场也被仔细清理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消息传回指挥部,林峰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沉了几分。他清楚,楚云飞绝不会善罢甘休。这短暂的寂静,更像是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杨立青刚从弥漫着硝烟、油污和汗臭的兵工厂回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眼窝深陷。他灌了一大口浓茶,声音沙哑:“老赵那边,算是拼了命了。那几台机器,几个老师傅带着徒弟硬是啃下来了,产量……勉强摸到了翻倍的边。但原料,特别是铜料和火药,库存已经见底了。老赵急得嘴上燎泡,说再这样下去,机器就得停。修械所倒是修出来不少枪,但都是老掉牙的货色,新兵拿着也只能凑合用。”
林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照在城镇新刷的标语上——“加紧生产,支援前线!”。街道上,新兵连队正喊着口号走过,虽然步伐还有些凌乱,但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已经有了几分模样。远处,隐约还能听到兵工厂锻锤那单调而有力的敲击声。
“原料……”林峰低声重复着,眼神锐利地扫过地图,最终停留在标注着“敌占区”的铁路线和矿场标识上,“鬼子卡着我们的脖子,楚云飞在边上虎视眈眈,新兵要见血,兵工厂要‘粮食’……”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这盘棋,越来越难下了。但我们没有退路!晋北这块地,我们既然站住了,就得扎下根去,长出铁骨来!让九师继续盯紧楚云飞,让新兵营把血泪教训刻进骨子里,让老赵……再给我顶三天!三天之内,我给他弄原料!”
杨立青看着林峰眼中那熟悉的、近乎燃烧的狠劲,心头一凛:“你打算……”
林峰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巨大的晋北地图前,手指沿着敌我交错的复杂边界线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那里标注着一个小小的铁路岔口和日伪的物资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