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军大营,中军帐内。
烛火映照着曹元澈铁青的脸和眼中压抑的风暴。钰宝被安置在后营,由最可靠的亲兵和医官照看,孩子只是受了惊吓和风寒,并无大碍,此刻已经沉沉睡去。
韩擎、嵬名慧月及几名核心将领肃立帐中,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将军,皇后娘娘她……”韩擎声音干涩。
“是我无能!”曹元澈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硬木桌面裂开一道缝隙。他闭上眼,沈梦雨最后被刀剑加身、却平静望过来的眼神,如同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她是为了救钰宝,更是为了不拖累他们,才主动留下的!
嵬名慧月脸色同样难看,她咬牙道:“卫慕烈心狠手辣,皇后落在他手里……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如何行动?”一名老成持重的副将忧虑道,“娘娘在他们手中,投鼠忌器。强攻王庭,恐玉石俱焚。”
“那就逼他放人!”曹元澈睁开眼,眸中寒光四射,“传令全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同时,以我的名义,八百里加急向陛下呈送军报,详陈皇后被俘之事,并附上我的请罪折与北伐方略!”
他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几个关键位置:“韩擎,你率主力前锋,三日内,拔除奚族在阴山以南的所有据点哨卡,将兵锋直接推进至黑水河北岸,摆出渡河强攻的架势!嵬名娘子,你熟悉奚族内部,我需要你提供所有可能动摇其根基的情报,尤其是那些与卫慕烈面和心不和的部落!”
“将军是想……以战迫和?逼卫慕烈谈判?”韩擎领悟道。
“谈判?”曹元澈冷笑,“卫慕烈此人,只认得清实力。只有将他打痛了,打怕了,让他知道扣留皇后的代价他承受不起,他才可能坐下来谈!同时,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森然杀意,“若娘娘有性命之危,我曹元澈,纵使背上千古骂名,也要踏平奚国王庭,血债血偿!”
“末将领命!”众将轰然应诺,眼中燃起决死的战意。
江都,紫宸殿。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和曹元澈的密奏几乎同时送达。当萧景琰看到“皇后为护皇子脱险,身陷敌营”那一行字时,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他没有发怒,没有摔东西,只是静静地坐着,握着奏报的手背,青筋一根根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良久,他才缓缓抬头,那双平日里深邃平和的眼睛,此刻如同暴风雨前最沉寂的海面,底下却涌动着毁天灭地的暗流。
“子安。”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臣在。”子安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他能感受到天子那平静之下即将喷发的雷霆之怒。
“朕,记得我们安插在室韦部的那颗‘雪莲’暗桩。”萧景琰缓缓道,“传朕密旨,令他不必再潜伏。朕要他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在奚国内部制造混乱,不惜代价,务必确保皇后安全,并伺机传递消息。”
“是!”
“传旨兵部、户部,即刻筹措粮草军械,秘密调往北疆,优先补充曹家军。”萧景琰继续下令,每一条都精准冷酷,“传旨南境、西境边军,提高戒备,防止有人趁北疆之乱生事。”
他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还有,告诉曹元澈,朕准他所请。北伐之事,由他全权决断,不必事事请旨。朕只有一个要求——”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把皇后,给朕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否则,他提头来见!”
“遵旨!”子安心头巨震,知道陛下这是要将北疆战事的生杀大权完全下放,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了。他不敢多言,连忙退下安排。
萧景琰独自立于殿前,寒风吹动他的龙袍。他想起沈梦雨离京前夜,她眼中虽有忧虑,却更多的是坚定。她说:“陛下,此去北疆,臣妾未必能建功,但必尽力搅动风云,为北伐创造良机。只是……苦了陛下,又要为臣妾悬心了。”
他当时握住她的手,只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如今,她身陷囹圄。作为帝王,他不能因私情而乱了大局,必须坐镇中枢,统筹全局。可作为丈夫……那种无力与焦灼,如同毒蚁噬心。
“梦雨……”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等朕……等朕扫平这些障碍,接你回家。”
奚国王庭,地牢深处。
这里并非阴暗潮湿的普通囚室,而是一处相对整洁、甚至有些像简陋卧房的石室,只是没有窗户,门口有重兵把守。
沈梦雨坐在石床上,身上的镣铐已被除去。她面色平静,正在整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被抓回后,卫慕烈并未立刻见她,只是将她关在此处。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卫慕烈手中最有分量的筹码。他一定会利用她,来要挟曹元澈,甚至要挟萧景琰。她必须保持冷静,寻找机会,哪怕是最微小的机会。
就在这时,石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卫慕烈,而是一个沈梦雨意想不到的人——木伦将军的夫人,那位曾对她表现出善意的奚族贵妇。
木伦夫人脸色憔悴,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愧疚?她屏退了门口的守卫,走到沈梦雨面前,将一个食盒轻轻放在桌上。
“苏姑娘……不,皇后娘娘。”木伦夫人低声开口,用的是汉语,“您……受苦了。”
沈梦雨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夫人何出此言?我如今是阶下囚罢了。”
木伦夫人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更低:“娘娘,我夫君……木伦他……罪有应得。但他生前……曾留下一些东西,是关于……关于王子殿下的……”
她将食盒底层一个夹板轻轻推开,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细小卷轴,飞快地塞到沈梦雨手中:“这东西或许……或许对您,对曹将军有用。我只求……若有可能,请保全我儿性命,他只有八岁,什么都不知道……”
沈梦雨迅速将卷轴藏入袖中,心中惊疑不定。木伦夫人这是……在向她投诚?还是另一个陷阱?
“夫人为何信我?”沈梦雨直视她的眼睛。
木伦夫人苦笑:“因为娘娘救过国王,也因为……我看得出来,您是真疼钰宝那孩子。一个真心对孩子好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这是我夫君生前……唯一说对的一句话。”她说完,不再多言,提起食盒,深深看了沈梦雨一眼,转身离开了。
沈梦雨握着袖中那卷轴,心潮起伏。木伦留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