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守卫的咆哮无声,却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掀起惊涛骇浪。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由极寒恶意凝聚的精神冲击,瞬间冻结思维,攫取生机。
首当其冲的苏清韫,只觉得脑海“嗡”的一声,如同被万载玄冰贯穿,眼前瞬间发黑,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若非怀中的玉璜在受到冲击的刹那,爆发出比之前强烈数倍的乳白光晕,瞬间护住她的识海心脉,恐怕这一下就能让她神魂俱灭。
即便如此,她还是闷哼一声,口鼻溢出血丝,那血丝离体便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退后!”谢珩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强行将她从僵直中唤醒。他一步跨出,已挡在她身前,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身亮起一层幽蓝的、带着电光的寒芒——这是他强行催动了某种秘法,以自身根基为引,将本就严重的伤势置之度外,爆发出远超此刻状态的力量!
剑光如电,直刺冰魄守卫那两点深蓝火焰的核心!
“铛——!!!”
剑尖刺中冰魄守卫胸膛,发出的却是金铁交击的巨响!冰晶构成的躯体坚硬得超乎想象,谢珩全力一剑,竟只刺入半寸,便被死死卡住!一股恐怖的寒意顺剑身倒卷而上,瞬间将他整条右臂冻得失去知觉,长剑表面凝结出厚厚的幽蓝冰晶!
冰魄守卫四只冰晶手臂中的两只,已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一左一右向谢珩狠狠拍来!手掌未至,那携带的寒风已让谢珩须发皆霜,面皮欲裂!
千钧一发之际,秦苍与灰隼怒吼着扑上!秦苍双刀斩向冰魄守卫拍来的左臂,灰隼则身形鬼魅般滑向其右侧,手中淬毒短刃直刺其腿部关节连接处!
“砰砰!嗤啦!”
秦苍的双刀斩在冰臂上,只溅起一蓬冰屑,反震之力让他虎口崩裂,双刀险些脱手。灰隼的短刃刺入关节缝隙稍深,但也仅此而已,毒药对冰晶构成的怪物显然毫无作用。
两人的攻击虽未能重创守卫,却为谢珩争取到了瞬息时间。他左手闪电般拍在自己冻僵的右肩,一股灼热内劲爆发,强行震碎手臂表面的冰晶,恢复了部分知觉,同时借力抽身后撤,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两只致命巨掌的合击。
巨掌拍空,轰在地面,整个冰穴剧烈震颤,冰柱簌簌落下,地面被拍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壁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幽蓝冰层。
一击不中,冰魄守卫眼中深蓝火焰暴涨,四臂挥舞,不再理会秦苍、灰隼,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冰山,再次锁定苏清韫,大步冲来!它似乎认定,这个散发着让它厌恶又渴望的玉璜气息的“小虫子”,是必须优先清除的目标。
“拦住它!”谢珩厉喝,顾不得右臂经脉传来的撕裂剧痛,再次挺剑而上。剑光展开,不再追求一击破防,而是化作层层叠叠、如同暴雨般的连绵攻势,专门攻击冰魄守卫的四肢关节、颈项连接等相对脆弱之处,试图迟滞它的行动。
秦苍、灰隼以及其他几名玄甲卫也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扑上,刀剑、暗器、甚至身体,只要能阻挡这怪物片刻,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然而,差距太大了。冰魄守卫的力量、防御、以及那无孔不入的极寒领域,完全不是他们这些伤疲交加、又身处对其有利的极端环境中的凡人所能抗衡。
一名玄甲卫躲闪不及,被冰魄守卫随手挥出的寒气擦中,瞬间整个人化作一具僵硬的冰雕,保持着惊骇的表情,轰然倒地碎裂!另一人被冰晶手臂扫中,胸骨尽碎,吐血倒飞出去,撞在冰柱上,生死不知。
秦苍为了替谢珩挡下一击,左肩被冰晶指尖划过,整条左臂连同半边肩膀瞬间覆盖上幽蓝冰晶,失去了知觉,人也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灰隼依靠诡异身法周旋,但也险象环生,面具上已结满白霜。
谢珩的剑法虽精妙,内力也催发到了极致,每一剑都能在冰魄守卫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剑痕,但那些剑痕转瞬便被涌动的寒雾修复!而他自己,每一次与守卫的寒气正面碰撞,伤势就加重一分,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冰碴的鲜血,动作也渐渐迟滞。
苏清韫被众人拼命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惨烈而绝望的战斗,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无法呼吸。玉璜在她怀中疯狂跳动,传递出焦急、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它似乎认得这冰魄守卫,知道它是星垣封印的古老造物,是试炼的一部分,却无法直接命令或控制它,因为…它(玉璜)本身也残缺了,力量远远未复。
“不…不能这样下去…”苏清韫咬破了舌尖,剧痛和腥甜让她强行集中几乎涣散的精神。她看着谢珩那染血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看着秦苍失去知觉的手臂,看着那些倒下的玄甲卫…
体内的冰火能量,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和外界死亡压力的刺激,再次剧烈冲突起来,但这一次,在那冲突的顶点,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意识——
玉璜的能量(乳白)代表生机与平衡,火毒能量(赤红)代表熔炉与毁灭。冰魄守卫是极寒与死寂的化身。以生机对抗死寂,杯水车薪。或许…需要毁灭来打破僵局?但这毁灭,必须被引导,被控制…
一个极其危险、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她不再试图压制体内的火毒能量,反而主动放开了玉璜对它的部分束缚,同时,将玉璜本身的乳白能量,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小心翼翼地将那被释放出的、暴烈灼热的赤红能量“包裹”起来,不让它立刻在体内爆发。
这个过程痛苦至极,仿佛有烧红的铁水在她经脉中奔流,又被冰冷的水网强行约束。她浑身剧烈颤抖,皮肤下浮现出骇人的红痕,口鼻中溢出的鲜血不再是暗红冰晶,而是带着滚烫的温度。
“苏姑娘!不可!”林太医在不远处看到她的异状,惊骇欲绝,却无力上前。
苏清韫对周围的呼喊充耳不闻。她将所有心神都投入到这危险的“编织”中,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个正在一步步逼近、仿佛不可战胜的冰晶怪物。
就是现在!
当那被玉璜能量精心“包裹”的、凝聚了她此刻能调动的几乎所有火毒能量的“球体”,在她丹田位置达到一个极其不稳定的临界点时——
她猛地将这块“球体”,通过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强行“渡”入了胸前的玉璜之中!
玉璜本身是生机与平衡的载体,骤然承受如此庞大暴烈的毁灭性能量,瞬间光华大乱!乳白、淡金、赤红三色光芒疯狂交织、冲突、旋转,玉璜本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轻响,表面竟浮现出细微的裂痕!
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磅礴生机与毁灭灼热的、极其不稳定却又无比强大的能量波动,以玉璜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吼——!!!”
这一次,冰魄守卫那两点深蓝火焰般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惊惧”的情绪波动!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竟然后退了半步!周围弥漫的幽蓝寒雾,在这股奇异的能量波动冲击下,如同沸汤泼雪,剧烈翻滚、消融!
苏清韫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用尽最后力气,将怀中那光芒乱闪、濒临崩溃的玉璜,朝着冰魄守卫胸膛正中央、那最初被谢珩刺出浅浅剑痕的位置,狠狠掷了过去!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玉璜化作一道三色交织的流光,如同逆飞的流星,精准地没入了那道剑痕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冰魄守卫的动作彻底僵住。它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没入的“异物”。下一刻——
“嗡——!!!”
先是玉璜内部那极不稳定能量彻底爆发的沉闷轰鸣,紧接着,是冰晶被从内部极致高温与外部生机侵蚀双重作用下,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崩解!
“咔…咔嚓嚓——!!!”
以那道剑痕为中心,无数道粗大的裂纹,瞬间爬满了冰魄守卫高达三丈的庞大身躯!裂纹中,乳白、淡金、赤红三色光芒疯狂喷射而出!
“嗷——!!!”
冰魄守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饱含痛苦与不甘的咆哮,这咆哮终于有了实质的声音,如同万古冰川崩裂!它四只手臂胡乱挥舞,却无法阻止身体的崩解。
“轰隆——!!!”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不可一世的冰魄守卫,如同被推倒的冰山,轰然炸裂!化作亿万点闪烁着三色光芒的冰晶碎片,如同一场凄美而狂暴的光雨,席卷了整个冰穴!
爆炸的冲击波将所有人掀翻在地。碎冰如同锋利的刀刃,四处激射。谢珩在最后关头扑到了苏清韫身上,用身体和残存的内力护住了她。
光雨持续了十数息才渐渐平息。
冰穴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冰晶和崩塌的冰柱。空气中残留着灼热与冰寒交织的混乱气息,以及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死寂。
谢珩缓缓撑起身,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立刻看向怀中的苏清韫。
她躺在他臂弯里,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角、鼻孔、耳孔都有血迹渗出,带着不正常的淡金色。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胸口——衣襟处一片焦黑破损,裸露的肌肤上,那枚紧贴心口的玉璜…竟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原本温润的光泽黯淡到了极点,只有极其微弱的乳白色光晕在裂痕间艰难流转,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清韫!”谢珩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手指搭上她的颈脉。脉象微弱紊乱,时有时无,生机如同风中之烛。
“林太医!快!”他嘶声吼道。
林太医连滚爬爬地冲过来,看到苏清韫的状态和那枚濒临破碎的玉璜,老脸煞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银针。“心脉…受损极重…神魂动荡…这玉…这玉若碎,她恐怕…”
谢珩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针包,低吼道:“告诉我穴位!”
林太医强压惊惶,快速报出数个固本培元、吊命续气的要穴。谢珩手指如飞,以内力温养银针,精准刺入,每一针都灌注了他精纯却已近枯竭的内力。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咬破舌尖,将一口心头精血混着内力,度入苏清韫口中。
做完这一切,他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被秦苍用仅存的右臂死死扶住。
“主上!您不能再…”秦苍虎目含泪。
谢珩摆摆手,目光死死锁在苏清韫脸上,看着她微弱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但那玉璜上的裂痕,却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而因为失去了她自身生机的温养,光芒更加黯淡。
他伸出手,颤抖着,轻轻覆上那枚布满裂痕的玉璜。触手不再是温润,而是一种即将消散的冰凉。
他能感觉到,玉璜深处那古老而微弱的意志,仿佛也在渐渐沉寂,如同即将燃尽的灯烛。
为什么会这样?玉璜不是应该保护她吗?为什么为了击溃冰魄守卫,会让她和玉璜都落到如此境地?
难道…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无尽的悔恨与冰冷,如同这永冻荒原的寒气,一点点渗入他的骨髓。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将谢珩从冰封的思绪中惊醒。
苏清韫的眼睫颤了颤,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她的视线模糊而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谢珩那张写满疲惫、惊惶与…痛楚的脸上。
她似乎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势,又是一口带着淡金色的血涌出。
谢珩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手指沾染上那滚烫却又象征着不祥的血迹。
“玉…璜…”苏清韫气若游丝,目光转向自己胸口。
“它…”谢珩喉咙发紧,不知该如何说。
“碎…了…”苏清韫却仿佛早已知道,眼神平静得令人心碎,“但…没…全碎…”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仿佛有千钧重的手,指尖轻轻触碰玉璜上一道最深的裂痕。就在她指尖触及的刹那,玉璜残余的光芒微微一闪,一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息,传入她即将沉寂的识海,也通过两人肌肤相触、内力相连的瞬间,隐约传递给了谢珩——
那并非完整的指引,而是一个模糊的坐标,以及一个…警示?
坐标指向冰川更深处,一处被称为“冰髓泉眼”的地方。而警示则是:玉璜本源受损,需以“冰髓”与“火精”同时温养,方可维持不彻底崩碎,并为持有者续命。但此法只能延缓,无法根治。欲彻底修复玉璜与伤势,唯有…抵达“门”前,以完整的“星钥”之力…
信息到此中断。
苏清韫的手无力地垂下,再次陷入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
冰髓泉眼…火精…完整的星钥…
谢珩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抬头,望向冰穴深处,那幽暗未知的通道。
前路未绝,但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而怀中的她,与那枚破碎的玉璜,能否撑到寻得生机的那一刻?
无人知晓。
只有这冰窟之中,残留的灼热与寒冰,以及那散落一地的、渐渐失去光泽的冰魄守卫碎片,见证着方才那场惨烈而绝望的搏杀,与随之而来的、更加深沉的绝境。
寒渊寂寂,玉陨无声。
而血色前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