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棚的布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檐下新贴的黄纸榜文。
赏善榜第一百零八条——寄魂郎的惊堂木拍得茶盏跳了三跳,沙哑嗓音混着铜铃响,凡助凡人渡厄者,记善功三斗;斩为祸小妖者,记善功五斗;破命簿司黑榜诬陷者——他拖长调子扫过满座茶客,记善功一石!
茶棚里炸开抽气声。
卖炊饼的老张头把半块饼拍在桌上:一石?
那够换半本《养气诀》了吧?
不止。邻座的瘸腿道士摸了摸腰间褪色的葫芦,我前日在城西看见,那快递箱的小老板收了块碎玉,说能换三石善功。他压低声音,听说换的是......能解命簿司追魂咒的符。
布帘后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
凌风掀帘而出,外卖箱在身侧投下阴影,箱面不知何时多了道鎏金纹路——正是昨夜从笔判阁顺来的星宿图。
他扫过满棚发亮的眼睛,将一叠新榜文拍在茶案上:善功可换功法、丹药、情报,也可换我快递箱的一次加急件
小哥,这榜文作数不?角落传来粗哑男声。
凌风抬头,看见个裹着破麻袋的老乞丐。
对方袖中露出半截蛇鳞,是刚化形的蛇妖,脖颈处还留着黑榜烙的焦痕——那是笔判阁的待罪印。
他指尖轻点榜文,箱内解析程序启动,黄纸上浮起淡金咒文:这榜用的是魔界封神判词夜琉璃的声音从箱底飘出,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高傲,你若积够善功,便是天道都抹不掉你的,墨衡子那老东西的黑榜......她嗤笑一声,连你衣角都沾不上。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
茶棚外传来铜锣响。
寄魂郎扛起他那半人高的三弦,琴箱上贴着新写的《万界信使行状》:上回书说到,信使夜闯笔判阁,墨衡子反被挂黑榜!
今日说新鲜的——他拨响琴弦,声如裂帛,且看这张赏善榜,如何让天下苦命簿司久矣的小修小妖,提着脑袋来投!
围观的人群哄然跟进。
凌风望着攒动的人头,摸了摸箱壁——里面躺着孟婆幺女送来的青瓷碗,三碗忘字汤还带着阴河的寒气。
昨夜墨衡子发疯般在命簿上涂写他的名字,如今有这汤护着,至少七日之内,那些想顺着命格寻仇的老怪物,连他影子都摸不着。
凌兄弟。
沙哑的呼唤从茶棚后传来。
凌风转身,看见个裹着青布的身影。
对方掀开面巾,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正是鳐隐师,三个月前被误登黑榜,靠缩在鱼腹里躲了七日才捡回条命。
清剿路线图。鳐隐师塞来个油皮纸包,笔判阁在城南的暗桩,鼎盟设在破庙的密道,还有......他喉结滚动,那座锁着三十七个被黑榜冤魂的水牢位置。
凌风打开纸包,里面是用鱼鳔画的地图,每个标记都浸着血。
他抬头:你这是把命搭进去了。
我女儿。鳐隐师摸出块褪色的银锁,上个月被鼎盟的人抓去,说她命格里带。
要不是你那赏善榜说救凡人渡厄算善功......他攥紧银锁,指节发白,我这条烂命,换我女儿活。
茶棚外突然爆发出欢呼。
凌风探头望去,见寄魂郎正举着榜文爬上石墩,三弦扫出激昂的调子:说什么天命不可违?
说什么小修如蝼蚁?
今日起,这赏善榜就是新天条!
你若行善,我便记功;你若蒙冤,我便翻榜——他猛地拔高声音,榜是我发的,罚也是我定的!
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应和:说得好!
我前日救了个落水小孩,这就去登榜!
我知道城西有个吸人精气的树妖,我去砍了它换善功!
声音像滚地的雷,从老茶棚炸向整条街。
凌风望着沸腾的人群,突然想起昨夜在笔判阁第七层,那些竹简上被虫丝覆盖的名字——有卖混沌的王阿婆,有扫街的老哑巴,有总给他加蛋的早餐铺老板。
他摸了摸胸前的工牌,上面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暖金。
这名字不再是命簿上的墨迹,而是茶棚里此起彼伏的凌小哥,是老乞丐眼里重燃的光,是鳐隐师攥紧的银锁。
快递箱突然轻震。
夜琉璃的意识探进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他们叫你,倒比外卖员贴切。
信使?凌风笑了,把最后一叠榜文塞进箱里,等他们知道这快递箱能送功法、送丹药、送被天道遗忘的公道......他跨上电动车,头盔下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该叫我掌榜人
电动车汇入人流。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内侧用红线绣的二字——但此刻,满街的喧哗里,到处都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