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雨丝裹着霉味钻进领口,凌风缩了缩脖子,抬头望着笔判阁的飞檐。
这处隐在老城区的古建筑群表面是修复中的文物景点,实则是里世界最核心的命簿司。
青石板缝隙里嵌着朱砂画的镇魂阵,门廊下两盏长明灯的灯芯是用婴胎发搓成的,火光映得笔判阁三字牌匾泛着暗紫——那是千万被命名者的怨气渗进木纤维的颜色。
他摸了摸腰间的快递箱,箱壁传来细微震动。
夜琉璃的声音顺着精神链接钻进来:墨衡子在主殿抄录新一批黑榜,我伪造的北溟神宫谕令最多能拖住他半柱香。
记住,档案塔第七层的未刊名录才是关键,赌鬼张说的黑榜候选人名单应该藏在那里。
明白。凌风扯了扯帽檐,帽檐下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身份拟态】不仅能改名字,连骨相皮相都能重塑。
此刻他的面容与半小时前被巡逻队抓住的李玄微分毫不差,连眉骨上那道被鼎盟执事抓出的血痕都一模一样。
守在侧门的两个精怪门卫抬了抬眼皮。
左边的狐妖嗅了嗅空气,尾巴尖刚要竖起,右边的石狮子精却先一步甩了甩鬃毛:是李玄微,墨衡子刚下过令,放他进去。
凌风垂着头跨进门,后颈的汗毛却根根竖起。
他能感觉到,头顶的牌匾上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那是笔判阁的,专门吞噬生僻姓名的守阁精怪。
好在他的李玄微三字此刻正随着心跳节奏在识海起伏,每个笔画都裹着从青蚨子那里换来的虫丝,像团乱麻堵住了名灵的感知。
档案塔的楼梯是用千年阴沉木造的,每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
第七层的门楣上悬着块青铜牌,刻着二字,锁孔里渗出的墨香让凌风想起小螺手腕上的气运流——那是用活人血掺着千年松烟墨调的,专锁未被天道承认的命格。
他摸出个油纸包甩向暗处,里面的桂花糖炒栗子还带着体温。
阴影里传来窸窣响动,青蚨子的声音像春蚕啃叶:你倒是记得我爱吃甜的。她的身影缓缓显形,人身蚕尾,发间别着根翡翠蚕针,虫丝已经织好了,每根都裹着三百年前的旧命格,就算墨衡子用判魂玺照,也只能照出个模糊的陈二狗
凌风接过她递来的锦盒,指尖触到盒底时,箱内的解析程序自动启动——锦盒表面的虫丝正以某种古老的韵律震颤,每根丝线都缠着段被岁月磨平的因果。
他想起夜琉璃说过,青蚨子的虫丝能,原来这不仅是幻觉,更是能骗过关天镜的。
哗啦——
楼上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青蚨子的蚕尾猛地绷直:是墨衡子!
他破了我的谕令伪装!她的指尖快速结印,蚕针射出一道银芒钉在门锁上,快!
我只能拖延十息!
凌风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反手按在快递箱上,箱内的星河瞬间坍缩成道蓝光,精准射向青铜锁——这是他用三天前从城隍庙偷来的开物诀改良的【空间穿刺】,专破机关锁。
的轻响。
门开了。
第七层的景象让凌风瞳孔收缩。
整面墙都是密密麻麻的竹简,每卷竹简上都贴着黄纸封条,封条上的名字有的他听过(比如鼎盟大长老),有的闻所未闻(比如西市卖混沌的王阿婆)。
最深处的檀木架上摆着个鎏金匣子,匣身刻着二十八星宿图——赌鬼张说的黑榜候选人名单,应该就在这里。
小辈,好大的胆子!
炸雷般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
凌风抬头,正撞进墨衡子的目光里。
这位笔判阁主的道袍无风自动,手中的黑榜笔泛着幽光,笔尖悬着滴未干的朱砂,分明刚在黑榜上添了新名。
李玄微?墨衡子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突然眯起眼,不对,你的命格里有虫丝味......是青蚨子那老蚕!他挥笔凌空一画,黑榜笔划出的墨线瞬间缠住凌风的脚踝,敢动我的未刊名录,你当笔判阁的名字是随便能改的?
凌风的后背贴上檀木架,快递箱在腰间发烫。
他猛地扯下胸前的工牌——那是用快递箱碎片熔铸的,此刻正随着墨线的拉扯渗出金芒。
【身份拟态】再次启动,他的面容开始扭曲,先是变成鼎盟执事,再是南岭老者,最后定格成墨衡子最得意的大弟子模样。
师父!他喊得声泪俱下,鼎盟的人说您私藏黑榜名单,要抢......
墨衡子的笔尖顿住。
他盯着那张与大弟子一模一样的脸,眼底闪过刹那犹豫——毕竟大弟子三天前才被派去东海查海妖,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
就是现在!
凌风的左手探进快递箱,摸出赌鬼张给他的黑榜候选人名单。
这名单是用赌鬼的命魂血写的,每一页都沾着霉运,此刻被他塞进鎏金匣,右手同时甩出青蚨子的虫丝锦盒。
锦盒炸开的瞬间,无数裹着旧命格的虫丝如活物般窜向竹简,将原本的二字层层包裹,改写成墨衡子。
你......墨衡子终于察觉不对,黑榜笔的墨线突然收紧,勒得凌风脚踝渗血。
但下一刻,他的识海突然剧痛——黑榜上的墨衡子三字正在疯狂吸收他的气运,那是他亲手写的代刑者咒文,此刻竟反噬到自己身上!
谁给你的资格,替我命名?凌风擦了擦嘴角的血,将快递箱对准鎏金匣。
箱内的空间引力骤然爆发,裹着假名单的匣子地消失,与此同时,他的识海里响起快递箱的提示音:【伪名阵已覆盖目标,当前黑榜候选人名单:墨衡子(代刑者)】。
墨衡子的道袍突然烧起无名火,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判魂玺正在融化,像团黑色的蜡油。
楼外传来鼎盟众人的喊杀声,混着南岭散修的怒骂:抓住墨衡子!
他才是私藏宝图的内鬼!
凌风退到窗边,最后看了眼混乱的楼层。
青蚨子的虫丝还在飞舞,将墨衡子三字刻进每卷竹简;夜琉璃的魔纹在他识海亮起,传来轻笑:干得漂亮,现在这名字,够他啃半年因果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凌风戴上头盔,快递箱在腰间轻震——里面躺着刚的鎏金匣,还有赌鬼张用半条命换来的黑榜候选人名单。
他摸了摸箱壁,突然想起小螺今早发的消息:哥哥,早餐铺的王阿婆说今天的豆浆特别甜,像加了桂花糖。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内侧用红线绣的二字。
从今天起,再没人能替他命名。
因为能定义他的,从来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