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城,北疆王府,密室。
烛火摇曳,将墙上巨大的沿海地形图映照得光影斑驳。图上,代表龙吟湾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出,周围用黑炭标注着数个箭头和问号——那是天罗地网根据各方情报,推断出的可能威胁方向。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刘睿负手立于图前,背影笔直如松。他身后,赵千钧、水镜先生、夜枭肃立,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寒霜。最新汇总的情报,正由夜枭以最简洁冷静的语言陈述完毕。
“……综合各方线索判断:倭寇‘八幡党’头目‘鬼鲛’松平胜,已与海盗‘浪里蛟’刘香老、‘黑旗’张三麻子达成初步联盟意向,正在五岛列岛及附近隐秘锚地集结船只人手。预估其可动用的各类船只超过三十艘,核心战兵逾千,附庸杂兵、水手数量不明。其目标直指我龙吟湾。”
“莱州府方面,登莱兵备副使周奎,近期频繁接见京城来客,并已下令其麾下几艘尚能出航的老旧战船,加强‘老龙脊’以北海域的‘例行巡防’,理由为清剿倭寇海盗,保境安民。其巡弋路线,有意无意间,正逐渐向我龙吟湾外围水域靠拢。”
“此外,通过‘海燕子’初步网络反馈,五岛列岛倭寇近期似乎在接触一位熟知‘老龙脊’附近水文的落魄老渔民,或与探寻进入龙吟湾的隐秘通道有关。”
一条条信息,勾勒出一张从海上到陆地、从贼寇到官府、明暗交织、缓缓收紧的巨网。目标明确:龙吟湾,这个北疆刚刚萌芽的海上心脏。
“王爷,”赵千钧沉声开口,打破了密室的沉寂,“形势已明。倭寇海盗联军来势汹汹,志在必得。朝廷方面看似中立剿匪,实则纵容甚至可能暗中提供便利,欲行借刀杀人之举。龙吟湾,已成众矢之的。”
水镜先生轻抚长须,缓缓道:“敌合纵连横,势大而骄。我水师新立,船不过数艘,兵不过数百,正面抗衡,无异以卵击石。然,龙吟湾乃我北疆海上根基,绝不容有失。更紧要者,此战若退,或隐忍不出,则沿海人心尽失,倭寇气焰更炽,朝廷打压必随之而至,海洋战略将胎死腹中。是以,此战,避无可避,且必须战而胜之,胜则须为——歼灭之战!”
“歼灭?”刘睿转过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先生之意是……”
“必须打痛,打怕,打残他们!”水镜先生语气斩钉截铁,“小胜不足以立威,击退不足以震慑。唯有将此来犯之敌,至少其主力,彻底歼灭于龙吟湾外,方能一举三得:其一,震慑东海群丑,使其短期内不敢再犯;其二,向沿海百姓宣示我北疆护海之决心与能力,收拢人心;其三,挫败朝廷借刀杀人之谋,甚至反将一军,使其不敢再轻易从海上发难。”
夜枭补充道:“据查,‘鬼鲛’松平胜性情暴烈贪婪,此番折损人手、受挫于黑石滩,必怀报复之心,且急于在联盟中确立主导地位。‘浪里蛟’刘香老狡猾惜命,但重利。‘黑旗’张三麻子悍勇而少谋。此三人联盟,看似势大,实则各怀鬼胎,指挥难一。此为其一破绽。”
赵千钧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龙吟湾入口外那片蜿蜒复杂的海域:“其二破绽,在于地利。龙吟湾入口‘龙门’险要,一夫当关。然敌若势大,强攻入口非上策。但湾外这片水域,暗礁星罗棋布,水道曲折多变,海流诡谲。敌不熟悉水文,大船队于此难以展开,更易迷失方向,陷入混乱。此乃天赐之伏击场!”
他的手指沿着几条隐蔽的水道滑动:“陈沧澜曾报,除‘龙门’主水道外,西侧山崖下,还有数条极为隐蔽、仅容小船通行的裂隙和浅水道,可通往湾内。而东侧,这片被称为‘乱石礁’的区域,水下暗礁密布,表面却看似平静,是船只坟场。”
刘睿眼中精光闪烁,已然明了赵千钧的意图:“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利用复杂水道分割、迟滞、消耗敌舰队,而后奇兵突出,聚而歼之?”
“正是!”赵千钧重重一拳捶在地图上龙吟湾外那片海域,“敌欲寻隐秘水道入湾,或强攻‘龙门’。我们便将计就计!示敌以弱,佯装湾内防御空虚,甚至可故意泄露些许‘破绽’,引导其从西侧某条‘隐秘’水道或强攻‘龙门’受挫后转向东侧‘看似平静’的水域!”
他快速勾勒着战术蓝图:“陈沧澜率现有哨船及部分熟悉水性的精锐水手,在湾外广阔海域游弋、骚扰、诱敌,将其主力船队引入预设的复杂水域。一旦敌船队因水道狭窄、暗礁或我哨船袭扰而陷入混乱、减速、甚至部分搁浅……”
刘睿接口:“则我埋伏于龙吟湾内的奇兵——新下水的‘镇海号’及可能完工的另外一两艘‘靖海级’战舰,利用其对水道地形的熟悉,从‘龙门’或另一条备用通道突然杀出,以‘蝎子弩’、‘火龙出水’等新式利器,给予敌混乱中的主力船队致命一击!”
“不错!”赵千钧眼中燃烧着战役指挥官的火焰,“同时,霍去病将军的骑兵,可秘密运动至龙吟湾东、西两侧海岸合适地点隐蔽。一旦海战爆发,敌船若企图靠岸登陆,或溃逃船只接近岸边,骑兵便可迅速出击,以骑射覆盖滩头,清剿残敌,防止漏网之鱼从陆路威胁龙吟湾或逃窜!”
“海陆协同,关门打狗!”水镜先生击节赞叹,“此计大妙!然,关键在于‘诱敌’与‘时机’。诱饵需足够香,又能及时脱身;埋伏需绝对隐蔽,出击需雷霆万钧;陆上骑兵需耐心潜伏,一击必杀。三者配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刘睿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推演着每一个环节。风险极大。新舰尚未经过实战检验,新武器可靠性未知,水手作战经验依旧不足,海陆协同更是首次进行如此复杂的配合。一旦诱敌失败,或埋伏暴露,或出击不利,都可能满盘皆输,甚至葬送掉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微薄海上家底。
但,正如水镜先生所言,此战避无可避!且唯有歼灭,才能破局!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三位最核心的谋臣干将,最终落在赵千钧身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此策,可行!便以此为基础,制定详尽作战方略!”
“赵千钧!”
“末将在!”
“总揽此战全局谋划,协调水陆各部,细化诱敌、埋伏、出击、围剿各环节战术,拟定多种应急预案。所需人员、物资、情报支持,皆由你调配!”
“遵命!”
“水镜先生!”
“老朽在!”
“统筹后方情报支持与反谍。对周奎及其可能的小动作,严密监控,必要时可施以反制,务必确保其‘巡防’船队不会在关键时刻干扰我作战,甚至……可设法让其‘看到’一些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老朽明白!”
“夜枭!”
“属下在!”
“动用一切力量,监控倭寇海盗联军集结动向,尽可能摸清其兵力构成、船只类型、头目性格、内部矛盾。重点侦查其是否已找到所谓‘隐秘水道’及具体位置。同时,加强对龙吟湾内部及周边区域的保密与反渗透,绝不能让敌人提前知晓我方虚实与部署!”
“是!”
刘睿最后望向地图上那片被重重标注的蔚蓝区域,声音沉稳如磐石,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传令陈沧澜、霍去病、公输衍,接令后速至睿城。五日之内,我要看到完整的《龙吟湾防卫反击作战方略》!”
“此战,关乎北疆海上气运,更关乎未来大局。许胜,不许败!”
“我要这龙吟湾,成为所有来犯之敌的——葬身之地!”
密令随着快马与信鸽,飞向龙吟湾、鹰扬堡、神机坊。一张无形而致命的网,开始以龙吟湾为中心,悄然编织。
风雨已至,雷霆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