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干粮的人警惕,得赠之人只会更警惕。
南不岱委婉地说自己有吃的,大娘想也不想就将东西收了回去。
见对方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南不岱好奇,“大娘您这是要北上?”劝他不要跟去,自己却直入险境。
大娘不遮掩,“我儿在北,我想去看看。”
家里孩子都大了,就他一个在元州当小卒服役,她不放心,想去给孩子送点吃的用的。
南不岱听完沉默良久,北地兵戈未止,去了恐怕也近不了大营。
这还是在对方活着的情况下,若人没了,那才是归乡路漫漫。
谨慎劝说大娘两句,大娘不以为意,“老身五十又三,长存世间已有数十载。”她活够了,这已经尽够了。
如果能有个法子让她替代她儿上战场,她会毫不犹豫提刀补上。
“你不知道吧,元城有位将军夫人专门替军营将士们送家小物什。”大娘就是听到有人这么说,才想着去送点东西的。
她知道大营她们无法近前,但这不是有门路嘛,总得让孩子吃饱些。
大娘似乎是跟着一支队伍一起出发的,彼时晨光初霁,他们一行人也即将上路。
临走前大娘还爽朗地同南不岱说再见。
再见,这话于双方都是带着点奢望的。大娘有可能回不来,南不岱也不会再来这里。
没有路引,也不想暴露身份的南不岱并没有就此进入朔州,他遮掩行踪往镇上人流聚集的地方打探消息。
看到陆氏商铺的标识,南不岱没有立即松懈,他继续观察了一日,最后才和这附近的人手见上面。
店管事惊诧地看着衣衫风格不羁的前任主子,缓了缓,才伸手将人请进室内。
得到换主子消息的南不岱心潮平和,他不在乎这个,“京都如何?”
他失踪的这几日,京都有没有给他治丧?
如果已经有了结果,他大可顺水推舟,假死进行下一步。若没有……那就照原计划行事。
管事手部微微颤抖地给南不岱奉茶,虽然现在对方只是主子的夫郎而已,但怎么说,当朝王爷的身份也非闲杂人等。
该敬重的时候,管事还是做得极其到位的。
“回郎君,此事上京都一切如常。”
南潜知道人出事儿的时候,还在大殿上演了一段非经典话剧——我儿福薄。
非科班出身的皇帝就是如此,演戏效果一般,偶尔场面还会干。
听说当时要不是南潜的狗腿子在那捧哏,南潜那场子估计能冷得众朝臣风湿病都犯了。
没有治丧,南不岱不认为对方是希望他还活着。“为何事情发展脉络发生曲折?”中途又发生了什么。
管事说起后面的事,语气冷肃,“科场舞弊案浮出水面,满京都哗然。”
不是不尊重你的死,是你死都死了,就先处理点火烧眉毛的事情。别人南不岱不关心,反正南潜该是这么想的。
而科举是大多数朝臣入仕的途径,假若这条路上都有人能随意插手,那他们身上的那层举子进士光辉便大打折扣。
不心虚的要求彻查,心虚的没办法也只能被动赞成彻查。
毕竟这个命题的假设太极端了——谁阻挠该事件的进度,那就是舞弊案的同党。
早死和晚死,有时候还是有区别的。
脚指头一屈,有些人就明白该怎么演接下来的调查戏码。
“科举舞弊案。”南不岱就顶着一身拓落的衣衫坐在高椅上,举手投足,都是一个优雅的……流浪者。
掌柜紧张地站在一边,说实话他还是觉得挺尴尬的。
此间,任谁应该也没有这种,前任主子还没走离人世,现任上位后前任又再度回来的戏码。
偏当事人不以为意,他这么紧张,反而还显得有些不正常。
说话,说话能缓解尴尬。
管事滔滔不绝地将前因后果说出来,中间还提到了谢依水本人。
“这案子能被重视,好像也有主子的一份力。不知您是否记得,前不久扈家大郎被诬告进了大理寺,还在里头住了好几晚。”
南不岱有印象,关于扈府的一切他都有在关注。
扈玄感治下的一桩恶劣谋杀案,凶手还反诬扈玄感受贿。
“那凶手身上除了谋杀,还有舞弊功名一事。”秀才不算什么大功名,但其背后的产业链不可小觑。
由小见大,有心人顺藤摸瓜,必要时将这事儿拉出来讲,就够让一批人心神动荡,辗转难眠了。
南不岱看得更远,“他们是故意拿扈三娘出来说事的。”
南潜利用扈三,扈三利用南潜,有人则利用扈三来制衡南潜。
这一局里,所有人都被拖下了水。入局者、观棋人,无一幸免。
管事也隐隐有这种感觉,事情铺得这么实,掀起的波澜这么广,一朝一夕偶然得之,根本不可能!
早有人在调查此事,也早有人拿捏了一批把柄,扈玄感的案子,确切说是扈三娘的名头,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时机。
南潜自己演的偏爱扈三,所以有她的名字出现,南潜就是装,那也得装着关心一二。
关心需要言语,这一问吧,事情就这么稀里哗啦地流出来了。
顺理成章,事情立案了。
人的精力就这么多,现在京都权贵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思关心南不岱究竟是死是活。
南潜是关心啊,但他的大臣们太慌了,这种程度的情绪已经引起了他最大的关注。
本来就想过过场面,这么慌,那还是好好查一查吧。
他知道有人不干净,可如果实在太脏,显得他品味多差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南潜到后面自己都开始认真了。“查,大查,彻查!”
连续的三个词宛若催命符一般的存在,京都现在没有丧礼,却也无太多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