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呛人的白色烟雾如同一条扭曲的巨蟒，从岩缝洞口滚滚涌出，顺着山风，朝着山坳深处弥漫而去。陆沉渊隐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之后，屏息凝神，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观察着烟雾蔓延的方向以及可能引发的动静。
起初是死寂。
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地下水流淌的沉闷回响。
大约三十秒后，刺耳的、非电子亦非生物的尖锐警报声，骤然从烟雾笼罩的区域深处炸响！那声音层层叠叠，仿佛无数金属片在摩擦，又像是某种昆虫临死前的哀鸣，穿透力极强，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格外瘆人。
紧接着，一阵密集而凌乱的“咔哒”声、金属碰撞声，以及……某种沉重物体拖行的声音，从几个方向传来，迅速朝着烟雾源头——也就是陆沉渊之前发现的洞口方向汇聚。
计划奏效了。烟雾触发了巢穴外围的某种感应机制，吸引了守卫的力量。
就是现在！
陆沉渊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烟雾蔓延方向呈一定夹角、更靠近山坳核心区域的另一侧潜行而去。他的动作迅捷如风，却又轻灵如猫，尽量利用地形和植被的掩护，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
越往里，空气中的硫磺味和腐败甜腻气息就越发浓重，几乎凝成实质。而那种奇异的檀香味也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地下尸傀身上那种混合腐臭的怪味，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甚至带着某种肃穆感的檀香，与周围环境的邪恶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地面开始出现人工修整的痕迹，粗糙的石板铺成小径，蜿蜒通向雾气深处。石板缝隙里长满了颜色暗红、形态扭曲的苔藓类植物。
陆沉渊避开石板路，选择在路旁的乱石和灌木中穿行。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细节。很快，他发现了第二个入口——或者说，一个更隐蔽的通风或检修通道。
那是一个开在一面陡峭岩壁底部的方形金属栅栏门，大约半人高，锈迹斑斑，上面爬满了藤蔓。栅栏门虚掩着，没有上锁，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更强烈的机械润滑剂和潮湿岩石的气味。
没有守卫，至少肉眼和热感应（他戴着的特制战术目镜具备简易热成像功能）没有发现。
是陷阱？还是因为烟雾警报调走了人手留下的空隙？
陆沉渊没有时间仔细权衡。机会稍纵即逝。他迅速接近栅栏门，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没有动静后，用工具轻轻撬开虚掩的门栓，身形一矮，如同泥鳅般滑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的金属管道，直径约一米，壁上凝结着水珠，脚下湿滑。管道延伸向下，深不见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微弱的风声和更深处的、规律的机械运转声。
他打开战术手电（调至最低亮度），光束切开黑暗。管道壁上同样刻着那些蝌蚪文符号，但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密集、复杂，有些地方甚至重叠镶嵌，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图案。
他强行移开目光，避免长时间凝视。这些符号本身可能就带有精神暗示的效果。
沿着管道向下攀爬了大约五分钟，坡度逐渐变缓，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连接处，连接着几条不同方向的管道。而正前方，管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有圆形观察窗的金属气密门。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巨大的、需要双手旋转的舵轮式门阀。
陆沉渊贴在门边，透过布满污渍的圆形观察窗向内看去。
里面是一个中等大小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老旧的配电室或泵房。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锈蚀的管道和阀门，一些不知用途的仪表盘指针停滞在某个位置。房间里亮着几盏昏暗的、发出惨白光芒的灯管。
房间里没有人。
但他的目光，却被房间另一头、靠墙摆放的一件东西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约一人高的、圆柱形的透明容器，有点像大型的培养罐。容器里注满了淡绿色的、浑浊的液体。而液体中，浸泡着一具人体。
不，不能完全称为人体。
那东西有着人类的躯干和四肢，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与暗绿交织的颜色，表面布满了隆起的、如同树根般的粗大血管（或类似结构）。它的头部异常硕大，头顶没有毛发，却覆盖着一层暗金色的、如同金属或角质层的物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在原本是嘴的位置，裂开了一道不断开合、露出里面层层叠叠锐利细齿的缝隙。
它的四肢被粗大的金属环固定在容器内壁上，一些管线从容器顶部接入它头顶的暗金色物质中。
这是……未完成的尸傀？还是某种更可怕的改造实验体？
即便隔着容器和门，陆沉渊也能感受到那东西散发出的、浓烈的非人恶意和冰冷死气。它似乎处于某种休眠或待机状态。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寻找其他出口或线索。在容器旁边的墙壁上，他看到了一个镶嵌在墙内的、类似控制台的东西，屏幕上滚动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曲线和数据。控制台下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带有符号标记的金属小门，像是检修口或通道。
那里可能就是通往更核心区域的路。
但首先要穿过这个房间。
陆沉渊轻轻转动舵轮。门阀发出艰涩的“嘎吱”声，在寂静的管道中格外刺耳。他心中一紧，动作更加缓慢，随时准备应对可能被惊动的危险。
“咔。”
一声轻响，门阀旋转到位。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沉重的气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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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安全屋。
倒计时：9小时47分。
苏晚晴手腕上那只经过紧急改造的手表已经重新戴好。外观变化不大，但内在已然不同。它能实时传输她的精准位置、心率、血压等生命体征，内置的微型储能单元可以释放一次足以让成年男性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的强电流，或者释放小范围刺激性气体。表带内侧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物理求救开关。
这既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定位器和鱼饵。
阿杰已经带着一支六人精锐小队，携带重型装备和侦察设备，秘密离开了安全屋，向着废弃工业区预定的潜伏点进发。他们的任务是提前布控，侦察，并做好随时强攻或接应的准备。
安全屋内，剩下的人继续紧张地工作，试图从海量数据中挖掘出更多关于绑架者或林薇位置的线索。宋哲那边也动用了更深层的关系网，试图从军火流通、雇佣兵活动等侧面进行追查。
苏晚晴坐在椅子上，面前摊开着城市地图和老城区、工业区的详细结构图。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预设着对方可能提出的要求、设定的陷阱地点、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主控台上那个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通讯频道指示灯，再次闪烁起来。
又来了！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止，目光聚焦过来。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对技术人员点了点头。对方做好了追踪和录音的准备。
她接通了通讯。
依旧是那个经过处理的、砂纸摩擦般的电子合成音：
“时间过去四分之一了，苏女士。考虑得如何？”
“我要听到林薇现在的声音，确认她的安全。”苏晚晴的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对方沉默了两秒，似乎没料到她会首先提这个要求，而且如此直接。
“可以。”
片刻后，频道里传来一阵窸窣声，然后是林薇带着颤抖和惊恐、但明显是本人、且刚刚被撕开嘴上胶带的声音：“晚晴！别过来！他们有好多人，还有枪！他们——唔！”
话没说完，似乎又被捂住了嘴。
“听到了？”合成音再次响起，“她还活着，暂时。你的决定？”
“地点。”苏晚晴没有废话。
“看来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合成音似乎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今晚11点，老城区，榆树街73号，‘遗忘时光’咖啡馆后门。记住，你一个人来。如果让我们发现任何跟踪或埋伏，你的朋友会立刻消失。”
老城区！榆树街！和苏晚晴之前推测的藏匿区方向一致，但给出了一个具体地址。
这符合逻辑吗？将交换或绑架地点直接定在可能藏人的区域附近？
苏晚晴脑中飞快转动。这可能是一个幌子，真正的转移或许已经在进行，或者那里只是一个中转点。也可能对方自负地认为，在老城区他们的地盘，足以控制一切。
“我需要更具体的保证。我到达后，怎么交接？我怎么确保我和林薇都能安全离开？”苏晚晴继续提问，既是在试探，也是在为阿杰他们争取定位和反应时间。
“你到了自然会知道。不要耍花样，苏女士。你和你丈夫，都太喜欢自作聪明了。”合成音的语气冷了下来，“今晚11点，过时不候。记住，一个人。”
通讯再次被干脆利落地切断。
“追踪到一些模糊信号，在老城区有短暂停留，但最终跳转路径指向了……境外一个公共服务器，无法锁定真实来源。”技术人员报告。
“榆树街73号，‘遗忘时光’咖啡馆……”苏晚晴迅速在地图上找到这个点。那是一家早已倒闭多年的老店，位于老城区错综复杂巷道的深处，周围环境复杂，四通八达，确实是个适合进行阴暗交易或设伏的地点。
“阿杰他们到哪了？”她问。
“刚刚抵达工业区外围，正在按计划分散潜入预定观测点。”
苏晚晴看了一眼时间，晚上8点13分。距离对方约定的11点，还有不到三小时。
她的计划必须立刻调整。
“通知阿杰，留两个人继续在工业区保持观测，其余四人，立刻秘密向老城区榆树街区域移动，寻找合适的远程观测和狙击点，但绝不能被对方发现。行动高度隐蔽，必要时可以动用‘灰色’身份掩护。”
“我们这边，准备一辆不起眼的车，我要在10点30分出发，前往榆树街。”
“另外，”苏晚晴的眼神锐利，“启动我们之前布置在老城区的几个‘暗桩’，让他们用最自然的方式，在不过分靠近榆树街73号的前提下，观察那附近的动静，尤其是今晚8点以后，有没有异常的人员或车辆聚集、物资搬运等。”
她要赴约，但不是去送死。她要去亲眼看看，对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同时为阿杰他们的行动创造机会。她手腕上的装置和身上的隐蔽通讯器，是她最后的保险。
这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每一步都关乎生死。
而此刻，远在边境山脉深处的陆沉渊，对此一无所知。他正独自面对着一个浸泡在培养液中、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未知改造体，以及门后更加深邃莫测的黑暗。
（第28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