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安全屋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粘稠而沉重。苏晚晴站在主控台前，目光定定地落在林薇被绑的照片上，瞳孔深处压着风暴。
“分析结果出来了。”阿杰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绑架者使用的麻醉气体是军用级别，但在黑市有流通。车辆丢弃地点周围三公里内的所有监控，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技术故障’——不是被破坏，是更高明的数据覆盖和替换。”
“专业团队。”苏晚晴的声音很轻，“不是临时凑起来的亡命徒。”
“对。”阿杰调出另一份报告，“宋先生那边也有反馈。根据车辆最后出现路段的卫星热成像回溯，目标是被转移到了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冷藏货车上。那辆车在进入老城区后消失了。”
“老城区…”苏晚晴若有所思。那里巷道复杂，旧建筑密集，地下管网系统更是盘根错节，是藏匿的绝佳地点，却也意味着搜索难度极大。
“对方要求你十二小时内单独赴约，”阿杰的眉头紧锁，“这摆明了是陷阱。我们就算调动全部力量，也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锁定具体位置并完成布控。”
“所以不能按他们的节奏来。”苏晚晴转过身，眼神锐利起来，“他们要的不是交换，是要我离开安全屋，走进他们的绝对控制区。一旦我被控制，不仅救不了林薇，沉渊那边也会被彻底掣肘。”
她快步走回控制台，调出城市三维地图，手指点在老城区的区域：“如果他们需要将我诱出并控制，必然要考虑转移路线、安全屋、以及…最终处置我的地点。老城区适合藏匿，但不适合长期关押重要人质，更不适合进行‘仪式性’的处决——太容易暴露，干扰因素太多。”
阿杰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他们可能会将林薇，或者最终将你，转移到更‘合适’的地点？”
“对。”苏晚晴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最终停在城市边缘，一片标着“废弃工业区”的灰色地带，“这里。远离市中心，建筑空旷，地下结构复杂，而且…毗邻出城的旧公路和河道。方便控制，也方便事后清理痕迹或转移。”
“但这也只是推测。”阿杰没有盲目乐观。
“所以我们不能只赌一个方向。”苏晚晴的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阿杰，我要你做两手准备。”
“第一，明面上，动用我们能动用的所有合法及灰色地带的资源，大张旗鼓地在老城区搜索，制造压力，逼迫他们如果人还藏在老城，就必须考虑提前转移。”
“第二，秘密调集最精锐的小队，由你亲自带队，提前潜伏到废弃工业区，尤其是这几个点——”她的指尖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关键位置：废弃水塔、原化工厂的地下仓储区、临河旧码头，“进行隐蔽布控和侦察。如果我的判断正确，这里是他们最可能的中转站或终点站。”
阿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你呢？如果对方再次联系，坚持要你前往老城区某个地点呢？”
“我会去。”苏晚晴的回答没有犹豫，“但不会是‘单独’，也不会毫无准备。”她指了指自己手腕上一个看似普通的女式手表，“我需要技术组在十二小时内，完成这个的改造——集成最高精度的定位、生命体征监测、紧急求救信号，以及…必要时可以释放强效电击或刺激性气体的微型装置。我要让自己变成一颗会咬人的诱饵。”
“太危险了！”阿杰脱口而出。
“林薇现在更危险。”苏晚晴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而且，这是唯一有可能打乱对方布局、争取主动的方法。我们不能坐等沉渊那边解决一切，他面对的敌人可能更…”她顿了顿，想起陆沉渊传来的只言片语中透露的诡异，“更非比寻常。我们必须在他腾出手之前，自救，并解决掉后方的威胁。”
她看着阿杰，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阿杰，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开始准备。”
阿杰胸膛起伏了几下，最终重重一点头：“是！”
安全屋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所有人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技术组开始拆解那支手表，接入各种微型模块；情报组疯狂分析着老城区和废弃工业区的每一点历史数据、近期异常；行动组则开始检查装备，拟定潜入和布控方案。
苏晚晴则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她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和体力，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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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渊在山林间穿行，动作依然迅捷，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的步伐比平时少了一分绝对的稳定，额角始终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脑海中的刺痛和嗡鸣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存在着。更麻烦的是，那些被强行唤醒的黑暗记忆和暴戾情绪，并不那么容易重新压回心底。它们蠢蠢欲动，如同伺机而噬的野兽，不断冲击着他理智的堤坝。
他知道，这是强行进行精神对冲的代价，也是“寂灭”那种精神污染留下的后遗症。他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时刻与内心的黑暗角力，这无疑削弱了他的状态。
但他不能停。
根据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和“冥府”数据库的快速比对，他大致锁定了目标区域——位于边境山脉深处，一片在地质记录上被标注为“不稳定喀斯特地貌区”的地方。那里溶洞、地下河、裂隙密布，人迹罕至，确实是藏匿的绝佳地点。
随着他不断深入，周围的环境越发原始而险恶。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纵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某种淡淡的、类似于硫磺的怪异气息。
根据地图和定位仪（已切换至离线抗干扰模式），他距离目标区域的核心地带还有大约五公里。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风声中，夹杂着极其微弱的、有节奏的“咔哒”声，像是某种机械装置在规律运转，又像是… …水滴敲击金属？
声音来自他的左前方，一片被浓密蕨类植物覆盖的岩壁下方。
陆沉渊立刻伏低身体，如同捕食前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拨开厚重的蕨类叶片，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显露出来。那“咔哒”声正是从洞内传出，伴随着一股更明显的、混合着电子元件和腐朽味道的怪味。
不是天然溶洞入口。洞口边缘有人工开凿和加固的痕迹，虽然尽力做了伪装，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寂灭”巢穴的外围哨点？还是某种自动防御或监测装置？
陆沉渊没有贸然进入。他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侦察机器人，调整到静音模式，从洞口放了进去。
机器人传回的画面显示，洞口向内延伸不到十米，便是一道向下的、陡峭的人工金属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嵌着发出微弱惨绿色光芒的条形灯，光线勉强照亮阶梯。而阶梯尽头，似乎连接着一个更大的空间，隐约可见晃动的影子。
那规律的“咔哒”声，来自阶梯中段墙壁上的一个装置——那是一个由齿轮、杠杆和某种生物骨骼拼接而成的、难以名状的怪异机械，正在缓慢而持续地运转着，不知道具体用途。
更让陆沉渊瞳孔微缩的是，在侦察机器人传回的红外热成像画面中，阶梯下方那个空间里，有几个静止的、但明显带有体温的人形热源！他们分散站立，姿态僵硬，不像活人活动，倒像是… …守卫？或者是，被控制的尸傀？
他没有惊动它们，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机器人。
这里果然是入口之一，而且有警戒。强攻不明智，尤其是他现在状态并非巅峰。
他需要找到另一个入口，或者… …制造混乱。
他的目光落在洞口周围茂密的植被和潮湿的地面上，一个计划迅速在脑中成形。
他从背包侧袋取出几个密封的、装着不同颜色粉末的小胶囊。这是他自己配置的，基于某些化工原理和野外生存知识，能产生强烈刺激性烟雾、短暂致盲效果或模拟小型燃烧的混合物。
他选择了一种能产生大量浓密、呛人白色烟雾的混合物，将其与一小块延时触发装置（原理简单，利用某些物质缓慢反应产热引爆）小心结合，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烟雾发生装置。
然后，他如同鬼魅般绕到洞口的上风处，选了一处植被特别茂密、根系抓附不太牢固的岩缝，将装置卡了进去，设定好延时——十五分钟。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远离这个洞口，向着目标区域的核心方向，继续潜行。
十五分钟后，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烟雾将从那个洞口及其上方岩缝中滚滚涌出，顺风向目标区域内部弥漫。这不足以造成多大实质性伤害，但足以引起骚动，扰乱守卫的感知，甚至可能触发某些自动防御系统的误判。
混乱，是他需要的掩护。
他要在“寂灭”的注意力被烟雾吸引的短暂窗口期，找到真正的核心入口，或者至少，更深入地渗透进去。
越靠近核心，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就越发明显，其中还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 …檀香？以及更隐秘的、属于大量有机质腐败的甜腻气息。
这气味组合令人极度不适。
陆沉渊的心跳在加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高度专注和身体本能的预警。他能感觉到，前方那一片被浓雾和奇异光线笼罩的山坳深处，潜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和扭曲。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脑海中，苏晚晴可能面临危险的身影，和林薇被绑架的照片交错闪过，最终化为眼底一抹焚烧一切的决绝。
他握紧了手中改造过的、冰冷坚硬的多功能工具，如同握着一把通往地狱的钥匙，义无反顾地踏入了前方愈发浓重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怪异雾气之中。
而在他身后远处，那个被他放置了烟雾装置的洞口方向，一股浓烈的白烟，正准时地、滚滚升腾而起，如同为这场通向幽冥的征程，点燃了一柱扭曲的狼烟。
（第27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