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李靖风未曾惊动尚在安睡的妻儿,只身一人,悄然离开了已然成为传奇的琅寰苑与靖风书院。他未乘车马,仅着一袭寻常的深色布衣,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晨起老者,融入了这座庞大都市苏醒前的宁静。今日,他心中萌生一个念头——独自重走一遍那些铭刻着他于此世最初印记的地方。
凭着融合了林风记忆中的模糊坐标与那玄之又玄的感应,他来到了一片位于城市边缘、即将进行旧城改造的区域。狭窄的巷道,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与潮湿的气息。他在一栋显得尤为破败的筒子楼前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三楼那个窗户歪斜、窗台堆满杂物的房间,曾是他魂穿此世、作为“林风”苏醒的方寸之地。
他静静地站在楼下,仰望着那扇窗户。记忆如同沉渣泛起,带着一种隔世的恍惚。那个懦弱、绝望、背负着家庭重担最终含恨而去的青年林风;那个自苍云坡血战陨落、携带着千年记忆与战神意志茫然降临的李靖风……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曾在那狭小逼仄的空间里痛苦地融合。
“老伯,看房啊?这儿快拆了,没几户人啦。”一个早起收垃圾的老人推着三轮车经过,好奇地打量着他。
李靖风缓缓摇头,声音有些喑哑:“不,只是……看看。”他顿了顿,问道,“老人家,可还记得,几年前,这里住着一个叫林风的年轻人?在清月集团当过保安,家里母亲重病,还有个妹妹读书……”
收垃圾的老人眯着眼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太久喽,租客来来往往,记不清喽。不过那会儿,这楼里像他那样的年轻人不少,都是挣扎着过日子……唉,不容易啊。”老人叹着气,推着车吱呀吱呀地走远了。
李靖风默然。是啊,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林风”不过是无数挣扎求存的微小缩影之一,轻易便被遗忘。而对他李靖风而言,这里却是命运巨变的起点,是孤魂落地、挣扎求存的第一处“战壕”。如今,故地犹在,却物是人非,连记忆都快要被这片土地本身所遗弃。一种强烈的时空错位感与孤寂感,悄然攫住了他。
他没有上楼,只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窗户,仿佛在与那个迷茫而痛苦的起点做一次无声的告别。然后,他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这片即将彻底消失的旧街区。
日头升高,城市彻底苏醒,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李靖风信步而行,来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cbd。那栋高耸入云、气势恢宏的“清月集团”总部大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记忆中被赵铭父子刁难、初遇苏清月时那座虽也气派却透着几分生涩的建筑,已然不同。集团业务早已多元化、国际化,这栋大厦本身,也成了这座城市的地标之一。
他没有靠近,只是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远远望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多画面:
· (初遇苏清月,车内)
苏清月(清冷审视):“一个保安,能有这般眼神和身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靖风(林风身份,谨慎回应):“苏总,我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事。”
· (面试保安时,被主管刁难)
保安主管(讥讽):“就你这小身板?我们这儿要的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李靖风(内心独白,属于战神的傲然):区区井底之蛙,安知天地之大。
· (首次在公司大堂遭遇挑衅,瞬间制服数人后)
苏清月(目光锐利,对助理低语):“查一下这个林风的背景。另外,今天的监控,封存。”
往昔的一幕幕,如同皮影戏般在眼前流转。从那个需要隐忍、需要小心翼翼伪装、需要抓住每一个微小机会的底层保安,到后来在商界翻云覆雨、与苏清月并肩而立的定寰之主……这其间的距离,何止云泥?他微微眯起眼,阳光有些刺目。这繁华的街景,这熟悉又陌生的大厦,见证了他如何一步步挣脱身份的桎梏,如何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崛起”于这个陌生的时代。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保安见他驻足良久,上前礼貌询问。这年轻的保安,眼神干净,带着对工作的认真,依稀仿佛当年那个叫林风的青年的影子,却又截然不同——他没有那份深入骨髓的自卑与绝望,眉宇间是属于这个和平繁荣时代的安稳。
李靖风看着这年轻的保安,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不用,谢谢。只是看看,这楼……很气派。”
“那当然!”年轻保安与有荣焉地挺起胸,“我们清月集团,可是行业的标杆!”他显然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布衣老者,与这庞大商业帝国有着何等深厚的渊源。
李靖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汇入了熙攘的人流。他走过曾经与秦雪因案件而初次交锋的警局门口,走过与叶诗涵初识的活动场地外围,走过曾与叶灵儿偶遇的公园一角……每一个地方,都勾连着一段独特的记忆,一个重要的节点。这些点与线,最终交织成了他李靖风于此世的完整轨迹图。
当他拖着被无数回忆和感慨浸润的身影,重新回到琅寰苑外那清幽的山道上时,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王猛如同铁塔般守在山门处,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关切:“主公,您这一整天去哪儿了?夫人们都问了好几遍了。”
李靖风看着王猛,这个从一开始就追随他、见证了他几乎所有重要时刻的憨直汉子,忽然问道:“猛子,你还记得,我们最初在清月集团当保安的时候吗?”
王猛一愣,随即挠头嘿嘿笑了起来:“那咋能不记得?那时候您……呃,林风那小子还窝窝囊囊的,谁能想到后来……”他意识到说走了嘴,赶紧刹住,有些不好意思。
李靖风却并未在意,反而笑了笑,目光望向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安详的琅寰苑,望着苑内隐约透出的温暖灯火,那里有他牵挂的妻儿,有他经营半生的家园与传承。
“是啊,谁能想到……”他轻声重复着,像是在问王猛,又像是在问自己,问这无常的命运,问这沧桑的岁月。
他缓步走进苑门,穿过熟悉的庭院。苏清月正在书房窗口处理最后的几份文件,抬头看到他,隔着窗子,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平静而了然。秦雪在院中指导破虏练拳,看到他回来,收势站定,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叶诗涵坐在亭中抚琴,琴音悠远,看到他,指尖未停,只回以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叶灵儿则像只快乐的蝴蝶,从屋里蹦出来,挽住他的胳膊:“靖风哥哥你可回来啦!灵儿新学了一道点心,你快来尝尝!”
看着她们,感受着这苑内无处不在的、只属于“家”的温暖与安宁,白天在旧地所感受到的那种时空错位感、孤寂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烟消云散。
他走过曾经举行那场惊世骇俗的盛唐婚礼的庭院,走过孩子们嬉笑玩耍的角落,走过他与夫人们品茶论道、闲话家常的暖阁……
故地重游,见证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起点已模糊,来路却清晰。
那些曾经的挣扎、迷茫、征战、荣光……最终,都沉淀为了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融入了眼前这盏为他而亮的温暖灯火。
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带着山间草木清甜与家中饭菜香气的空气,脸上露出了彻悟般的、无比宁静平和的微笑。
此心已安。
此处,确确实实,真真切切,便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