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请君入瓮。”
保尔那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我是要,关门打狗。”
话音落下的瞬间,朱赫来和图哈切夫斯基那两双充满了滔天怒火与极致焦虑的眼眸,猛然一滞!
他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静静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大脑仿佛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关门打狗?!
这是何等狂妄,又是何等……自信到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宣言!
不等他们从这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阵沉重而又整齐的皮靴踏地声,已经从走廊的另一端,轰然传来!
……
由莫洛托夫亲自挂帅,叶若夫从旁“协查”的最高级别特别调查委员会,以一种雷厉风行的、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正式进驻了国防人民委员部!
为首的,正是叶若夫本人。
他那张病态潮红的脸上,此刻已经褪去了在会议室中的惊骇与狼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加残忍的嗜血寒光!
在他看来,保尔·柯察金那番惊世骇俗的自请调查,不过是狂妄自大到了极点的、最愚蠢的自杀行为!
你不是要自证清白吗?
好!
我就用内务人民委员部那台足以将上帝都审查出罪证的恐怖机器,把你从里到外,从灵魂到骨髓,都刮下一层皮来!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柯察金同志,”叶若夫的嘴角,勾起一抹毒蛇般的、冰冷的弧度,他身后那群如狼似虎的NKVd专家,已经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封锁保尔办公室的所有出口,“根据委员会的决议,我们将从现在开始,对您的一切,进行最彻底、最全面的调查。希望您能……配合。”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那语气中的威胁与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保尔一声平静的轻笑。
“当然。”
保尔非但没有任何的抗拒,反而操控着轮椅,主动迎了上去,那份坦然自若的姿态,仿佛他不是被审查的对象,而是前来视察工作的最高领导!
“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保尔的脸上,带着一抹让叶若夫无比刺眼的、高深莫测的微笑,“我已经提前为同志们,准备好了一些东西。”
说完,他按响了桌上的电铃。
片刻之后,助手安娜抱着几个巨大的、早已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档案箱,无比镇定地走了进来,将它们重重地放在了调查人员的面前!
砰!砰!砰!
沉闷的声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NKVd专家的心上!
叶若夫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定睛看去,只见那几个档案箱上,用最清晰的字迹,分别标注着——
《个人银行账户流水(1920年至今)》!
《所有公开及非公开会议纪要(个人留存)》!
《私人信件往来(未删减)》!
甚至,还有一个箱子上,赫然写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全部稿费及捐赠明细》!
轰!!!
在场的所有调查人员,无不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疯了!
这个保尔·柯察金,是真的疯了!
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开口索要,他竟然……竟然主动将自己所有的、最核心、最私密的个人资料,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全部交了出来?!
这……这已经不是配合了!
这是一种近乎于羞辱的、居高临下的绝对坦荡!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哦,对了,”保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头对安娜说道,“把我在远东指挥专列上的所有通讯记录,也一并交给委员会的同志们。”
“记住,是所有。”
他特意强调道,“包括那些加密的,以及……与莫斯科之间的,全部往来电文。”
此言一出,就连叶若夫那张总是挂着残忍笑容的脸,都瞬间为之色变!
远东指挥专列的通讯记录?!
那里面,包含了远东战役最核心的指挥细节!也正是他们之前用来攻击保尔“拥兵自重”、“违抗军令”的罪名核心!
他……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把这柄足以将自己一刀毙命的屠刀,亲手递到敌人的手中?!
叶若夫死死地盯着保尔,他那双毒蛇般的小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懂过眼前这个瘫在轮椅上的残废!
……
调查,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中,开始了。
几十名从全联盟抽调而来的、最顶尖的会计专家、军事档案专家、密码学专家,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了夜以继日的、疯狂的审查工作!
他们一头扎进了那堆积如山的、由保尔主动交出的档案资料之中,试图从那浩如烟海的文字与数字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足以定罪的蛛丝马迹!
然而,仅仅一天之后,第一份调查报告,就让整个委员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一名负责审查保尔个人账目的NKVd会计专家,看着手中的最终审计结果,那张布满了红血丝的脸上,写满了见了鬼一般的惊骇与不敢置信!
“根据我们的核算,柯察金元帅自领取国家薪俸以来,他个人账户上的所有支出,竟然……竟然比我们内务部一个普通科长的消费水平还要低!”
“他没有任何的奢侈品消费记录!没有任何的秘密存款!他最大的一笔开销,竟然是为一家孤儿院匿名捐赠了一千卢布!”
“他……他简直就像一个苦行僧!”
这份报告,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叶若夫的脸上!
紧接着,军事审查组的报告,更是让他如遭雷击!
“报告叶若夫同志!我们……我们查验了远东战役期间的所有指挥记录和电文往来……”一名头发花白的档案学老专家,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充满了敬畏的语气说道,“我们发现,柯察金元帅的每一道命令,都……都堪称是战略艺术的典范!”
“他所有的兵力调动,所有的战术决策,都完美地服务于最终的战略大局!我们找不到任何一条,哪怕是一条,可以被称之为‘拥兵自重’的证据!”
“恰恰相反!”另一名年轻的参谋军官激动地补充道,“我们发现,他提拔的每一位年轻军官,都在后续的战斗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不是培植私人势力,那……那简直就是神一般的识人之明!”
一份!
又一份!
一份份调查报告,如同一块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叶若夫那颗早已被嫉妒与怨毒填满的心上!
清白!
完美!
无懈可击!
保尔·柯察金用他那近乎于圣人般的履历,将自己塑造成了一尊闪耀着万丈光芒的、不容玷污的巍峨神像!让所有试图泼在他身上的脏水,都显得如此的可笑与卑劣!
“废物!一群废物!!!”
叶若夫的办公室里,传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他将那些让他颜面扫地的调查报告狠狠地撕成碎片,那张病态潮红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得不成 人形!
“查!给我继续查!”
他指着面前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心腹,那尖利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疯狂地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
“就算是一张废纸!也要给我查出花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也必须!必须给我挖出点东西来!!!”
巨大的压力,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每一个调查人员的心头。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近乎于掘地三尺的疯狂审查之中,一名负责审计远东方面军军费开支的NKVd会计专家,在连续工作了七十二个小时之后,双眼通红地盯着账本上的一行数字,身体突然猛地一震!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他那因为疲惫而变得混沌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闪电狠狠劈中,瞬间一片清明!
他死死地,死死地,用手指按住账本上那笔数额巨大、去向却被标注为“最高军事机密”的资金流动,那因为过度兴奋而颤抖的身体,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下一秒,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充满了狂喜与狰狞的嘶吼!
“接叶若夫同志!快!!”
“找到了!!”
“我们……找到了一条真正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