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批被策反的将军,带着一身的决绝与杀意,消失在莫斯科沉沉的夜色中时,保尔知道,他手中最锋利的“剑”,已经磨砺到了极致。
但这还不够。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国家的决战,光有锋利的剑刃,是远远不够的。
他还需要一面盾牌。
一面由最纯粹的理想、最狂热的忠诚、最磅礴的民意所铸就的,坚不可摧的道义之盾!
……
午夜,莫斯科郊区,乌拉尔重型机械厂的工人夜校。
这里没有克里姆林宫的富丽堂皇,更没有高级军官俱乐部的奢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汗水与廉价黑面包混合在一起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味道。
在一间简陋的教室里,墙上挂着列宁的画像,黑板上还残留着刚刚上完扫盲课的粉笔字迹。
德米特里,这位由保尔一手从乌拉尔的炼钢炉前提拔起来的、新任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正带着十几个同样年轻、眼神中燃烧着火焰的共青团中央委员,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等待着他们的精神领袖。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狂热的读者,都曾将保尔在共青团大会上的每一次讲话,奉为至高无上的圣经!在他们的心中,保尔·柯察金,早已不是一个凡人,而是革命理想最完美的化身,是带领他们走向光明未来的——总导师!
“吱呀——”
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坐着轮椅,被安娜缓缓推入教室的瞬间,德米特里和所有的委员们,“唰”的一声,全体起立!
他们的身体,挺得如同一杆杆标枪!他们的眼神,炽热得如同正午的太阳!
“总导师!”
他们异口同声地高呼,那声音里,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最极致的崇拜与敬仰!
保尔缓缓地抬起手,示意他们坐下。
他没有寒暄,更没有废话。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精准地“凝视”着面前那一张张充满了理想与朝气的年轻脸庞。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却带着一股足以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沉重。
“同志们,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我们当初加入布尔什维克,我们为之流血,为之牺牲,我们赌上自己的一切,去建设这个崭新的国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年轻人的心上!
他们愣住了。
为了什么?
为了推翻沙皇的暴政!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工人阶级的天堂!为了让苏维埃的红旗插遍世界!
这些印在教科书上、喊在口号里的答案,在这一刻,却显得那样的苍白。因为,他们从保尔那平静得可怕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悲哀。
保尔没有等他们回答,便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冰冷的声音,亲自揭开了那个血淋淋的答案。
“我告诉你们,我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某些人,爬到人民的头上,变成新的、比沙皇更加残暴的红色贵族!”
“我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那些曾经的革命功臣,在一夜之间,就变成所谓的‘人民公敌’,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卢比扬卡的地下室里!”
“我们所做的一切,更不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成一个充满了谎言、告密与恐惧的,巨大的监狱!”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了所有年轻人的灵魂深处!
他们脸上的狂热与崇拜,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极致的骇然!
德米特里的嘴唇在哆嗦,他那张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上,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总导师……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保尔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缓缓地,转动着轮椅,面向墙上那副列宁的画像。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沙哑与沉痛。
“就在我们脚下的这座城市,就在克里姆林宫那高高的红墙之内,一场针对我们所有人的阴谋,正在酝酿。”
“一个我们曾经无比敬爱和信任的领袖,因为他那病态的猜忌和对权力的无边贪欲,已经彻底背叛了革命,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他准备发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他要将那些功勋赫赫的元帅,将那些敢于说真话的将军,将所有不愿对他个人摇尾乞怜的、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全都送上刑场!”
“他要用同志们的鲜血,来染红他那顶早已腐朽的王冠!”
死寂!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满怀着最纯粹革命理想的年轻人,何曾听过如此恐怖、如此颠覆他们信仰的真相?!
他们的世界观,在这一瞬间,被保尔那冰冷的话语,彻底地,砸得粉碎!
他们的信仰,在这一刻,崩塌了!
一种被最信任的人欺骗、被最崇高的理想背叛的、极致的愤怒与痛苦,如同火山般,在他们的胸腔里疯狂地酝酿、积蓄!
“不……这不可能……”一个年轻的委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斯大林同志他……他怎么会……”
“没有什么不可能!”
保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所有沉浸在震惊与痛苦中的灵魂!
“当权力失去了监督,当个人凌驾于整个党之上时,魔鬼,就会诞生!”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轮椅,重新“凝视”着那一张张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年轻脸庞。那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足以扭转乾坤的磅礴力量!
“同志们!这场斗争,已经不仅仅是路线之争!更是决定我们这个国家,决定你们这一代人未来命运的生死之战!”
“是让这个国家,重新回到列宁所指引的、那条光明的、属于人民的道路上去!”
“还是让它,彻底坠入那个独裁者所构建的、充满了血腥与恐怖的无边深渊!”
“这个选择权,就在我们,就在你们的手中!”
保尔的声音,充满了无穷的蛊惑与煽动性,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瞬间点燃了这些年轻人心中那早已沸腾的理想主义热血!
他们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们的眼睛,变得一片赤红!
他们的拳头,死死攥紧!
保尔知道,时机,到了。
“后天,在全军代表大会上,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发难!”
“我会提议,对党内那些腐化的、堕落的、背叛了革命的垃圾,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
保尔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而我需要你们!需要你们在那个最关键的时刻,代表全国亿万被蒙蔽的青年,站起来!”
“用你们的声音,用你们的态度,告诉所有人——”
“这个国家的未来,应该走向何方!”
话音落下的瞬间!
德米特里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所有的震惊、痛苦与迷茫,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赋予了神圣使命的、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决绝!
他走到保尔的面前,猛地挺直了胸膛,那双燃烧着狂热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唯一的“总导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此生最坚定、也最决绝的誓言!
“总导师,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共青团就是您最坚实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