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圣地,云雾缭绕,灵泉泊泊。与外界那片尚在欢呼与重建中新生的天地不同,此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
青澜将灼璃安置在狐族圣地最核心的“净心洞府”内,此处灵脉最为精纯温和,又有上古狐族留下的净化阵法隐隐流转,虽不能驱散那诡异的诅咒,却也勉强延缓了那灰败痕迹蔓延的速度,让灼璃得以在沉睡中保存最后一丝元气。
洞府外,古木参天,奇花吐芳。清虚真人与胡月站在一株虬结的古松下,面色皆是不豫。
“清虚老头,你说这诅咒……连你们修仙界那些老古董都没辙?”胡月抓了抓头发,一脸烦躁,“那我们狐族的净化阵法估计也够呛,顶多算是给灼璃吊着一口气。”
清虚真人抚须沉吟,眉头紧锁:“此咒与魔神本源恶念纠缠太深,诡谲异常,非寻常驱邪之法可解。老朽已传讯回宗门,命人遍查古籍,希望能寻到一丝线索。”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紧闭的洞府石门,语气复杂,“如今,只盼青澜道友能稳住心神,莫要再……”
他的话未说完,但胡月明白。青澜先前那番魔气失控,着实吓坏了不少人。
正说着,洞府石门无声滑开。
青澜走了出来。
他换下了一身染血的玄衣,身着胡月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一套深青色便服,颜色沉静,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却也敛去了几分往日的冰冷煞气。他周身的魔气与龙威收敛得极好,几乎感知不到,唯有那双熔金竖瞳,沉淀着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与疯狂后的、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清虚真人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看向胡月:“她刚睡下,气息暂时平稳。”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胡月松了口气,凑上前小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是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子,差点把清虚老头带来的那几个小道士吓尿裤子。”
青澜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再次转向清虚真人。
清虚真人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让他深感不安、甚至试图以“合作”关系约束其魔性的深渊妖龙,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视青澜为此界最大的变数与隐患,其冰冷暴戾,其深不可测的力量,都让人无法放心。
可就是这尊煞神,在魔神复苏、天地倾覆之际,一次次冲锋在前,以身为盾;就是这尊煞神,与灼璃携手,补全《同心契》,实现神魂共鸣;就是这尊煞神,在最终决战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与魔神归墟之力正面抗衡;也是他,在魔神临死反扑时,被诅咒缠身,道侣重伤,几近疯狂,却又因道侣一丝意念而强行恢复理智……
他并非没有弱点,他的执念,他的恐慌,他的暴戾,都真实存在。但正是这些“不完美”,与他展现出的强大、守护与牺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远比“完美英雄”更真实、更令人动容的存在。
清虚真人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变得无比郑重。他上前一步,不再以平辈或略带审视的“道友”相称,而是对着青澜,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个修仙界中晚辈对德高望重前辈、或对拯救苍生之大功德者才会行的——**正揖大礼**!
“青澜尊者。”他开口,声音沉凝而清晰,“此前老朽或因偏见,或因顾虑,对尊者多有失敬之处。然,此番魔神之劫,尊者与灼璃尊者并肩而战,力挽狂澜,救此界亿万生灵于覆灭之际,功德无量,天地可鉴!”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带着由衷的敬佩与歉意:“老朽,代表昆仑玉虚宫,亦代表此界所有幸存生灵,谢过尊者……救命之恩!过往种种,皆是我等眼拙,不识真龙!”
这一礼,这一番话,重若千钧。
旁边的胡月都看呆了,狐狸眼眨巴了两下,小声哔哔:“嚯!清虚老头这回是下血本了啊!这礼行的,都快撅过去了……”
青澜站在原地,看着对自己深深揖下的清虚真人,金瞳之中波澜微动,却并未避开,也未立刻回应。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真人不必如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洞府方向,那深沉的平静下,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我所为,非为苍生。”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沙哑,“只为……护她周全。苍生……不过是顺带。”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冷酷。却无比真实。
清虚真人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尊者至情至性,老朽佩服。无论初衷为何,结果,便是拯救了这方天地,此乃不争之事实。功绩,不容抹杀。”
他看着青澜,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有戒备,不再有审视,只有一种对强者、对有功者的纯粹尊重,以及……一丝同为守护者的共鸣。
“日后,尊者但有差遣,只要不违天道正道,昆仑玉虚宫,定义不容辞。”清虚真人再次拱手,许下了承诺。
青澜看着他那郑重的神色,终于,微微颔首:“多谢。”
没有多余客套。
他知道,清虚真人的认可,代表着修仙界主流态度的转变。这对他或许无用,但对灼璃,对狐族,对未来可能需要的资源,却是一重保障。
胡月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插嘴:“行了行了,客气话说完了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救灼璃!清虚老头,你那边古籍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以毒攻毒、或者找个更厉害的诅咒把它顶掉之类的法子?”
清虚真人苦笑摇头:“暂无头绪。此咒闻所未闻,需得从长计议。”
青澜闻言,金瞳微沉,不再多言,转身便欲回洞府。
“尊者留步。”清虚真人忽然又叫住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递了过去,“此乃‘凝神玉’,有安魂定魄之效,或可助灼璃尊者稳定神魂,抵御诅咒侵蚀之苦。”
青澜脚步一顿,看着那枚灵气盎然的玉佩,沉默一瞬,伸手接过。
“有心。”
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入洞府,石门缓缓合拢。
洞府外,清虚真人望着那闭合的石门,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胡月凑过来,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怎么样?现在看我们澜小子,是不是顺眼多了?”
清虚真人抚须,望着青丘灵秀的山川,悠然道:“非是顺眼与否。而是……天地有幸,得此守护。”
胡月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啧,说得文绉绉的……不过,算你这老头有眼光!”
她望向洞府,眼中也满是坚定。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回灼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