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一股混合着高档香水、陈旧家具和淡淡霉味的空气，蛮横地钻进鼻腔。
薛小宁的眼皮沉得像压了巨石。
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一阵钝痛。
身体深处传来一种极度的虚弱感，连动一动指尖都艰难。
“……听外婆的话，你妈不要你们了，赶紧跟外婆走。外婆家里很大，有很多好吃的。”一道强硬的中年女声穿透耳膜。
“不要！我不要外婆！我要妈妈！”一个小奶音带着哭腔尖叫。
“呜呜呜！妈妈快醒醒！大灰狼外婆要偷走小宝了！”
另一个同样充满恐惧的童声紧接着响起。
“啊！该死的小王八蛋！你敢咬我？不走也不行！你妈她生病了，没能力养你们了！”中年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气急败坏。
“你走开！妈妈才不是病了！她只是睡着了！”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先于意识泛起的心疼，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一个穿着名牌套装、打扮时髦却掩不住眉宇间精明算计的中年女人。
正半拖半抱地搂着两个约莫三岁的孩子往门口拽。
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哭得小脸通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正拼命挣扎。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
来不及思考这具身体的记忆，也顾不上分辨那女人的身份。
一种保护幼崽的本能让她猛地撑起虚软的身体。
喉咙干涩发紧，强迫自己发出清晰而冷硬的声音：“放下他们！不然我报警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快到门口的中年女人猛地顿住脚步，手下意识一松，两个孩子趁机像滑溜的小鱼。“哧溜”一下挣脱了她的桎梏，跌跌撞撞地扑回床边，一头扎进薛小宁怀里。
“妈妈！”
“妈妈醒了！”
薛小宁反射性地张开双臂，将两个颤抖的小身子紧紧搂住。
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奇异地安抚了她初来乍到的惶惑与身体的不适。
她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孩子们柔软的发顶。
女儿小宝害怕得整个小身子都在簌簌发抖，小手死死攥住她胸前的衣料哽咽着：
“妈妈，你不要不要小宝，小宝以后再也不挑食了。”
儿子大宝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抽噎着说：
“妈妈，大宝也不羡慕毛头有爸爸了，大宝不要爸爸只要妈妈！”
听着这带着哭腔的保证，薛小宁感觉心尖都疼得发颤，双臂收拢的更紧。
“妈妈没有不要你们，是妈妈刚才睡太死了没有保护好你们，你们不要怪妈妈好不好？”
“不怪妈妈！”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小女儿带着哭音指控，“只怪外婆太坏了，趁妈妈睡觉偷走我们，她是人贩子！”
外婆？
薛小宁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那个脸色铁青的中年女人。
原来如此。
刘梅这才缓过神来，脸上的精致笑容早没了踪影。
她踩着高跟鞋 “噔噔噔” 跑过来，伸手就要去拽大宝的衣领，语气凶狠得像要吃人。
“薛小宁！你发什么疯？不是早就答应把孩子交给我吗？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傻了？吃药吃糊涂了？”
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几乎要戳到大宝的脸。
薛小宁赶紧侧身挡住孩子，把两个小家伙护在身后。
她连珠炮似的斥责着：“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未婚先孕还带着两个孩子，难道你想一辈子不结婚？”
“先前早跟你说跟妈妈过，你偏偏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爸爸！”
“你王叔多有钱？开着奔驰宝马住着海景别墅，不比你那个到处欠钱、只开了间小破饭馆的爸爸强！”
“现在好了？！给人当了一年保姆，搞出两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出来！问你打工的主家是谁你都不说！
你个没出息的蠢货真是气死我了！白长了老娘给你那副好容貌！白白给人睡都没把握住机会！”
“我改变主意了，孩子不送了，你走吧。”
薛小宁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也别再打他们的主意，不然我不认你这个妈。”
“你 ——”
刘梅的手僵在半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连头发都有些乱了。
“好！你有志气！你能耐大为什么还打电话叫我来？
让我大老远坐飞机赶过来，就是为了看到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薛小宁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就是想你了，才编了谎话叫你过来。”
“你跟我爸离婚十年，除了过年时发句‘新年快乐’，什么时候关心过我？
我想让你看看亲女儿，看看你的亲外孙、外孙女，有错吗？
我当初是说过带孩子去你那住几天，可没说过要把他们送给你呀。”
那句“想你了”让刘梅听傻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她确实对这个女儿不上心，前几天在电话里听薛小宁说 “没能力养孩子”，满脑子都是 “抱走孩子” 的念头。
现任丈夫家有钱，可偏偏弱精，只有一个上高中的女儿，还跟他不亲近。
要是把大宝抱过去，丈夫肯定会更疼自己，到时候她在王家的地位就稳了。
当时光顾着高兴，压根没听清楚薛小宁后面说的 “等找到工作就接回去”，急急忙忙就买了机票过来。
现在被女儿戳中心虚的地方，她干笑两声，伸手想碰薛小宁的额头，语气软了下来：
“妈知道，妈刚才是急糊涂了。”
“你王叔那边离不得我，我赶飞机赶得太慌，才对孩子没耐心。”
“那你好好休息，妈先走了，你要是有困难，别忘了给妈打电话，妈一定帮你。”
刘梅绝不承认是自己占了女儿的便宜。
孩子们跟着她这个外婆，不比跟着窝囊没用的女儿强百倍？
薛小宁看着眼前迅速变脸的“母亲”，却也不拆穿。
只是轻轻拨开她的手，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直白：“行，我理解，我不生气。”
“不过，你是孩子的亲外婆，是不是该给孩子们点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