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大地回暖,积雪消融。
大队长说话算话,紧挨着护林院不远的那块平坦地皮,正式批给了苏棉。
只等土地化冻,不那么粘锄头了,就能动工。
离春播还有1个多月,盖房子的事准备提上日程。
都不用薛小宁特意去请,上次被她救下的那三十个壮劳力,就自发地扛着工具来了。
领头的汉子咧嘴一笑:“宁丫头,盖房子的事儿包在咱们身上!”
“工钱提都别提,你救了咱的命,咱给你出把力气,应当应分!”
薛小宁心里感动,却也不愿让大家白干。
动工之后,她变着法儿地给大家准备吃食。
几乎天天都能见到油汪汪的肉菜,管够的面条、大馒头。
偶尔还有油渣包子或者骨头汤。
一个月下来,房子眼看着起来了,来帮忙的三十人非但没累瘦,反而还都圆润了不少。
顾时谦也天天来,他话不多,但干活最认真卖力,重活累活总是抢在前面。
他在这里,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他的命也是薛小宁救的,是“自己人”。
一座规整的、带着不小院落的土坯瓦房很快就立起来。
临走前,薛小宁还给每个来帮过忙的人,都硬塞了一袋足有十斤重的白面。
“拿着,回去给家里老人孩子包顿饺子吃。别推辞,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语气恳切,众人推辞不过。
众人摸着那雪白的面粉袋,心里更是热乎乎的。
对薛小宁的感激和敬佩又深了一层。
薛小宁站在门口,看着簇新的、属于自己的院子,心里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而顾时谦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沐浴在春光里的侧影,眼神温柔而坚定。
他知道。
这个姑娘,连同这个她一手建起的家,已经深深扎根在他心里。
再也无法割舍了。
*
镇上的黑市,在阿豹兄弟手中,是个人人畏惧的魔窟。
而被错抓进来的苏玲,便是这魔窟里最绝望的囚徒。
自从被割了舌头,她连最后的哭喊权利都被剥夺。
那个被薛小宁废掉的二当家阿强,心理早已扭曲变态。
将所有的恨意与无能为力的狂躁,都发泄在了这个“替身”身上。
鞭笞是家常便饭,烧红的烙铁、滚烫的蜡油,在她身上留下永久的丑陋疤痕。
她活得连条母狗都不如,白天挨打,晚上丢给那群手下肆意凌辱。
阿豹冷眼旁观,偶尔觉得弟弟还不够解气,便会亲自动手。
打断过她的腿,用铁棍烫坏了她原本美丽的脸颊。
两年,整整七百多个日夜,苏玲活在人间炼狱。
曾经的虚荣、算计、不甘,早已被无休止的折磨磨成了粉末。
只剩下求死不能的麻木和刻骨的怨恨——她恨阿豹兄弟,更恨苏宁!
是苏宁废了阿强,才让她承受了这无妄之灾!
她知道自己成了苏宁的替死鬼,这个认知像毒蚁一样啃噬着她残存的心智。
终于,机会来了。
这天,阿豹做成了一笔大买卖,整个窝点的人狂饮庆祝,醉倒一片。
苏玲拖着一条瘸腿,带着满身新旧交叠的伤痕,偷偷逃了出去。
她凭着最后一口气,竟然一路爬到了镇上的派出所。
用残缺的手指和嘶哑的“嗬嗬”声,拼命比划,写下了阿豹兄弟的窝点。
警方迅速出动,端掉魔窟。
阿豹兄弟及其党羽尽数落网,最终被判了重刑。
从此镇上的黑市势力就此洗牌。
而苏玲,在报完警后,支撑她的那点意识也似乎耗尽了。
她遍体鳞伤,油尽灯枯,心里却还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回向阳屯找苏宁。
就算死!
也要死在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面前。
让她看亲眼看看自己亲姐姐的凄惨下场,让她感到恐惧和痛悔,做一辈子噩梦来赎罪!
然而事与愿违,她还是死在了安排送去向阳屯的半路上。
时光荏苒,两年过去。
薛小宁和顾时谦在村里人的见证下,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大家的观念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毕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是?
顾时谦也彻底融入向阳屯,成了能拿满工分的壮劳力,更是薛小宁坚实的依靠。
婚后半年,顾时谦就在紧挨着薛小宁院子旁边。
靠着自己的积蓄和薛小宁的帮衬,也建起了一座小院子。
恰逢年前一场罕见大雪压垮了牛棚。
父亲他们和赵卫国李建明等人,被大队长暂时安排住进护林院。
顾时谦便抓紧时间,将父亲、爷爷和顾清沅都接过去。
一家人总算脱离了牛棚,团聚在属于自己的屋檐下。
*
1970年的一个寻常午后。
薛小宁正在厨房忙着晚饭,锅里炖着喷香的小鸡蘑菇。
顾清沅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嫂子嫂子!村里来了一批新知青!都是从京城来的!”
“哦。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薛小宁随口应着,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
“呃。”
顾清沅愣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好像看到……看到韩芷柔了。”
薛小宁添柴的手微微一顿。
韩芷柔?
这个名字她记得,清沅以前提起过,是时谦一个大院长大的青梅。
顾清沅看着嫂子沉默的侧脸,心一横,全说了。
“就是……就是以前家属院里,跟哥走得挺近的那个……”
“长辈们好像还开玩笑说过……说过娃娃亲什么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小心地观察着薛小宁的脸色。
薛小宁的心,莫名地像是被冰水浸了一下。
刚刚还觉得很燥热的厨房,似乎瞬间变冷了。
青梅竹马……还是京城来的……
她垂下眼睫,盯着跳跃的火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顾时谦扛着他们两岁的宝贝女儿妞妞走了进来。
小丫头骑在爸爸脖子上,咯咯笑得开心。
顾时谦一眼就看出薛小宁脸色不对。
再瞥见一旁眼神闪烁、一脸心虚的妹妹,联想到今天到的知青。
机智如他,立刻明白了缘由。
他把咯咯笑的女儿塞进薛小宁怀里。
然后自然地伸出手揽住薛小宁的腰,将她轻轻带进怀里,声音低沉而坚定。
“别听清沅胡说。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从始至终也有你。”
他目光直视着薛小宁有些不安的眼睛,认真解释:
“韩芷柔只是一个大院长大的邻居,长辈们确实起过哄,但我从未承认过。”
“更没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
说着,他警告性地瞪了妹妹一眼。
顾清沅接收到哥哥的眼神,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补救:
“嫂子!我哥说的都是真的,他心里只有你!你可不能不要我哥啊!不然他会打死我的!”
说完,生怕被哥哥秋后算账一溜烟跑了。
“......”
顾时谦脸色更黑了,这丫头真是越描越黑!
薛小宁看着他着急解释、又因妹妹口无遮拦而无奈的样子。
再听着怀里女儿软糯地叫着“妈妈”,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不安,瞬间散了。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顾时谦英俊的侧脸。
“好,那我就信你一回。”
“不过……她要是敢找上门来找茬,我可不会给她留面子。”
顾时谦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语气丝毫没有犹豫。
“不用给谁任何面子,你和妞妞,”
他的大手温柔地覆上她微隆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还有这里,才是我的全部,是我唯一在乎的家,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岁月静好,烟火留长,都成了此刻最幸福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