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竹林中央,吴远与那名领头的蒙面人仍在缠斗,成了这片肃杀之地唯一的焦点。
蒙面人周身裹着纯黑劲装,腰间弯刀是北地样式,窄而锋利,刀身泛着冷冽的暗光,显然是淬过钢的上等兵器。他的招式偏于刚猛,每一刀都带着破风的锐响,开篇便是一记 “力劈华山”,弯刀直取吴远的头顶,刀风扫过,周围的竹叶被卷得纷飞,竟在吴远面前形成一道短暂的 “叶幕”。
“好力道。” 吴远心中暗赞,脚下不退反进,左脚尖点地,身体微微侧旋,避开弯刀的锋芒,同时右手握住腰间的环首刀,刀鞘尚未拔出,仅用刀鞘侧面轻轻一挡 ——“当” 的一声闷响,弯刀砍在环首刀的鞘上,蒙面人只觉虎口一麻,弯刀竟被震得微微上扬,露出了胸前的一丝空当。
若是寻常对手,吴远此刻早已趁机反击,环首刀出鞘便能劈中对方的手腕。但他要“留活口”,且这蒙面人的招式虽刚猛,却藏着几分章法,绝非寻常杀手,或许能从其口中问出麒麟阁与金人的关联,故而刻意留手,仅以防守为主。
蒙面人显然没料到吴远仅用刀鞘便能接下自己的全力一击,黑纱下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怒意更盛 —— 他此次带手下前来,本是想 “诛杀金狗”,却没料到对方战力如此强悍,如今自己若不能拿下眼前这人,不仅任务失败,手下的性命也难保。
思及此,蒙面人攻势更猛,弯刀在手中快速转动,接连使出 “连环三刀”:第一刀劈向吴远左肩,第二刀横斩腰腹,第三刀则突然下坠,直取膝盖。这三刀衔接紧密,几乎没有间隙,刀风层层叠叠,将吴远的闪避空间压缩到最小。
吴远脚步轻挪,踩着 “踏雪步” 的法门,在刀风中游刃有余。这步法是他做斥候时练就的绝技,讲究 “快、稳、准”,能在狭窄空间内快速闪避。只见他左脚往后一撤,避开第一刀;右脚往侧一跨,躲开第二刀;随即身体微微下蹲,环首刀鞘向下一压,精准抵住第三刀的刀背 ——“咔” 的一声,弯刀被刀鞘死死压在地上,刀身陷入落叶堆中,溅起几片碎叶。
“你的招式偏刚,却忽略了下盘的稳。” 吴远一边格挡,一边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指点的意味,“若刚才第三刀能收三分力,护住膝盖,便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蒙面人闻言,黑纱下的脸色更沉,猛地抽回弯刀,手腕翻转,刀身划出一道弧线,朝着吴远的咽喉刺去。这一刀又快又准,显然是压箱底的招式,刀风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想必此前已饮过不少血。
吴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 这招 “直捣黄龙” 太过凶险,若再一味防守,恐有被误伤的风险。他不再留手,右手猛地拔出环首刀,“铮” 的一声,刀身出鞘,映着晨光泛出刺眼的光芒。只见他手腕一翻,环首刀横向一扫,“当” 的一声巨响,两把刀狠狠相撞,火花四溅。
这一次,吴远用了五分力。蒙面人只觉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手臂瞬间发麻,弯刀竟被震得偏离了方向,擦着吴远的脖颈划过,仅削断了几缕发丝。他踉跄着后退三步,脚下踩着的落叶被碾得粉碎,显然已有些力不从心。
吴远没有追击,只是持着环首刀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你的实力不错,若不是立场不同,或许能做个好对手。我要活口,你若束手就擒,我可保你手下无恙。”
“束手就擒?” 蒙面人冷笑一声,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几分压抑的颤抖,“你们这些金狗,杀了我多少同胞,还想让我投降?做梦!”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提刀冲了上来,只是这一次,他的招式明显乱了几分,显然是强撑着最后的力气。
吴远无奈摇头 —— 看来不动点真格,这人是不会罢休了。他决定速战速决,既能留活口,又能避免不必要的缠斗。
只见吴远故意卖了个破绽,将左肩微微露出,像是防守不及的样子。蒙面人果然上钩,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弯刀直取吴远的左肩,刀风比之前更急。就在弯刀即将碰到吴远衣服的瞬间,吴远突然动了 —— 他右脚猛地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出,速度快得留下一道残影。
蒙面人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想收刀反击,却已来不及。吴远左手快速抬起,环首刀的刀背精准地勾住了蒙面人脸上黑纱的系带 —— 刀背带着恰到好处的劲风,既不会伤到对方的脸,又能稳稳勾住系带。只听 “嗤” 的一声轻响,系带被刀背挑断,黑纱失去支撑,缓缓飘落。
“这……” 蒙面人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吴远会先挑掉自己的面纱。黑纱飘落的瞬间,晨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 —— 那是一张极为清丽的脸庞,柳叶眉微微蹙起,杏眼圆睁,带着几分惊愕与怒意,鼻梁挺直,唇瓣是淡淡的粉色,此刻却因愤怒而抿成一条直线。更让人意外的是,她的头上并未束发,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与她之前刚猛的招式截然不同。
“是女子?” 吴远也愣住了,他之前观察对方的招式、身形,都以为是个精壮的男子,却没料到竟是位女子。这一愣神的功夫,身体却因惯性继续向前 —— 他本想在挑掉面纱后,用右手抓住对方的肩膀,将其制服,可此刻收势不及,右手竟直直地撞向了对方的胸口。
“噗” 的一声轻响,吴远的手掌结结实实地触到了一片温软,那触感与兵器的冰冷截然不同,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与此同时,吴远的左臂为了稳住身形,下意识地箍住了女子的腰 —— 女子的腰很细,隔着薄薄的劲装,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竹林间的风仿佛都停了下来,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凌霜(黑衣人)的身体先是剧烈一颤,随即如被烫到般想推开吴远,可吴远的左臂箍得很紧,她挣扎了几下,竟没推开。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杏眼中满是羞愤,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 你这个登徒子!放手!快放手!”
吴远也回过神来,心中暗道 “糟糕,收不住了”。他能清晰感受到手掌下的温软与女子身体的颤抖,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连忙想收回手,可左臂箍着对方的腰,右手又被对方的身体顶着,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收势不及……”
“不是故意的?” 凌霜怒喝一声,挣扎得更厉害,“你都摸到…… 摸到那里了,还说不是故意的!我杀了你这个登徒子!” 说罢,她抬起头,狠狠朝着吴远的肩膀咬去。
吴远疼得 “嘶” 了一声,却不敢推开她 —— 若是推开,她肯定会再次提刀攻击,且此刻她已暴露女子身份。他只能忍着疼痛,左手松开环首刀,轻轻按住凌霜的后脑勺,不让她继续咬下去:“别咬了!再咬我就真的不客气了!你手下还在旁边看着,你想让他们看到你这个样子?”
凌霜闻言,动作猛地一顿。她侧过头,看向不远处被制服的九名黑衣汉子 —— 那些汉子此刻都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边,被赵虎按在地上的那个更是怒吼道:“放开少主!你敢轻薄少主,我跟你拼了!” 说着,他挣扎得更厉害,赵虎不得不将膝盖压得更紧,才能将他按住。
看到手下们焦急的样子,凌霜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羞愤与怒意,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吴远:“你想怎么样?杀了我,还是把我交给你们的主子?”
吴远见她冷静下来,也松了口气,缓缓收回右手,却依旧用左臂轻轻箍着她的腰,以防她突然发难:“我主公要活口,想从你口中问出麒麟阁的底细,还有你为何会误会我们是金人。只要你配合,我可以保你和你手下的安全。”
“配合?” 凌霜冷笑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嘲讽,“你们这些金狗的话,能信吗?我若说了,你肯定会杀了我和我的兄弟。”
“我吴远从不骗人。” 吴远语气严肃,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我主公周羽将军,是抗金的英雄,这些年杀了多少金人,救了多少百姓,江南西路的人都知道。你若真是抗金的,就该知道周将军的为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凌霜听到 “周羽” 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说的是…… 那个在隆兴府练兵,多次击退金军的周羽?”
“正是。” 吴远点了点头,“我们是周将军麾下的人,此次前来查金人动向,是为了阻止金军进攻荆湖北路,并非你口中的‘金狗’。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周将军,当面确认。”
凌霜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不远处被绑住的手下 —— 有的手下中了麻药,脸色苍白;有的则被赵虎等人按着,脸上满是焦急。她心中清楚,此刻自己已没有反抗的余地,若是不答应,不仅自己会遭殃,手下们也难逃一死。
她咬了咬牙,抬起头,看着吴远:“好,我跟你去见周羽。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放了我的兄弟,不许伤害他们一根头发;第二,路上不许对我无礼,若是再敢…… 再敢轻薄我,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吴远见她答应,心中松了口气:“我答应你。我这就下令放了你的兄弟,让他们卸下兵器,跟我们一起去隆兴府,路上由我的人看管,不会伤害他们。” 说罢,他缓缓松开左臂,往后退了一步,与凌霜保持着安全距离,避免再次发生尴尬。
凌霜见他后退,也松了口气,连忙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劲装,将散落的长发拨到身后,试图掩饰刚才的尴尬。她转过身,对着不远处的手下们喊道:“都别挣扎了!我跟他们去见周羽,确认清楚情况。你们都听吴统领的安排,卸下兵器,路上不许闹事,等我消息。”
被制服的黑衣汉子们愣了一下,随即纷纷看向凌霜,眼中满是担忧:“少主,你不能去!他们是金狗,肯定会害你的!”
“我没事。” 凌霜语气坚定,“若是周羽真的是抗金英雄,我们就是误会了;若是他真是金狗,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你们听话,别闹事。”
黑衣汉子们见凌霜态度坚决,也只能无奈地点头。赵虎等人见状,也松开了按住他们的手,张老根则上前,将他们的弯刀都收了起来,堆放在一旁。
吴远走到赵虎身边,低声叮嘱道:“你带两个人,看着这些黑衣汉子,让他们跟在后面,不许靠近我和这位姑娘。刘星,你跟赵十三在前面开路,注意警戒,别让金人探子发现我们。”
赵虎和刘星齐声应下,立刻行动起来。赵虎走到黑衣汉子们面前,指了指身后的小路:“都跟我走,不许耍花样,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黑衣汉子们看了看凌霜,又看了看赵虎手中的青钢剑,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刘星则背着连弩,与赵十三一起走在最前面。两人不时回头张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 此刻晨雾已渐渐散去,阳光越来越强,竹林间的能见度也高了起来,若是有金人探子,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
吴远则与凌霜并肩走在中间。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吴远偶尔会瞥一眼凌霜,见她始终低着头,脸颊依旧带着淡淡的红晕,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来。
凌霜也能感受到吴远的目光,她心中又羞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她想起刚才吴远的手掌触到自己胸口的感觉,脸颊就更红了,只能加快脚步,试图拉开距离。
吴远见她加快脚步,也只能跟上。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走出竹林,看到远处的营地,凌霜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吴远:“我叫凌霜,是麒麟阁江南分舵的舵主。你叫什么名字?”
“吴远,周将军麾下斥候统领。” 吴远也停下脚步,语气平静地回答,“凌舵主,你放心,我会遵守承诺,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兄弟。”
凌霜 “嗯” 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吴远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 麒麟阁能让一位女子担任分舵主,且身手如此厉害,可见这个组织绝不简单。而凌霜刚才提到 “误会我们是金人”,想必是有人故意误导了麒麟阁,这个人会是谁呢?是秦相,还是金人?
这些疑问,恐怕只有等到见到周羽,从凌霜口中问出更多信息,才能解开。
吴远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快步跟上凌霜的脚步。远处的营地越来越近,阳光下,营地的旗帜随风飘扬,旗帜上的 “周” 字格外醒目。吴远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艰难,但只要能查清麒麟阁的底细,阻止金人的进攻,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凌霜跟在吴远身后,看着远处的 “周” 字旗,心中也充满了忐忑。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她知道,为了自己的兄弟,为了查清真相,她必须走下去。
竹林渐渐被甩在身后,晨雾彻底散去,阳光洒满大地。一场因误会引发的打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